容景甫這話是有些道理的,如今孟麟算是燙手的山芋,在沒有被定罪之前,都必須善待。然則現在打入刑部大牢似乎有些太過莽撞,但不讓孟麟與孟行舟見上面,又起不到一定的作用。
最後容景宸下令,還是將孟麟關進了刑部大牢。
宋明成本來還等着容景宸的獎賞,誰知道最後愣是什麼都沒得到。宋明成不懂了,自己做得那麼好,怎麼就不招人待見呢?
回家問了他老子宋久清,南陵侯宋久清一個巴掌就拍在了兒子的腦門上,“你這腦袋是被門夾了嗎?那孟麟是能這樣招搖過市帶回來的嗎?即便要跟沐王連坐,那也得等皇上醒來才能做主。皇上醒不了,也得等太子登基才能定罪!”
“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孟行舟在大牢裡能安分守己,就是因爲惦記着這個兒子的周全。你還狗膽包天敢拉着他遊街示衆,太子殿下沒磕了你腦袋,就算你命大了!這個時候不能幫忙,還淨添亂!”
宋明成一臉的無辜,“爹,你一會說我腦袋被門夾了,一會說我腦袋進水了,可我是你生的,你也有責任不是?哪有人這樣寒磣自己兒子的,不公平。”
宋久清氣不打一處來,“孟行舟一個兒子,我一個兒子,怎麼我就養出了你這麼個敗家玩意。你說你去執行太子的手諭,你竟然……”宋久清突然一腳踹過去,驚得宋明成連跳兩步纔多開父親的大長腿。
“我又怎麼了我?”宋明成作勢想跑。
“你還敢說!”宋久清咬牙切齒,“那女人是不是你從南撫鎮帶回來的?”
“爹你看上了?看上了就早說,反正我也玩膩了。”宋明成如今只想把客棧裡的蘇婉搞到手。
宋久清端起桌案上的杯盞就砸過去,驚得宋明成撒腿就跑。邊跑還邊喊,“爹,你打死我就沒人給你送終了,我是你唯一的兒子!”
身後,宋久清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可見氣憤至極。
宋明成跑出了南陵侯府,就想着去找蘇婉的樂子。
衛淺急忙跟上,“世子這是要去哪?侯爺動了氣,世子還是別——”
“廢什麼話!”宋明成瞪了他一眼,“再廢話就給我滾蛋!”說着,激情澎湃的朝着客棧去了。
眼見着孟麟完好無損的進了刑部大牢,蘇婉才放下心來。遠遠的看見宋明成進了自己的客棧,當下看了白狐一眼,“看樣子是不能回去了。”
“姑娘爲何不回紅坊?”白狐問。
“慕白入宮,恭親王府出事,我擔心紅坊受到連累。先查清楚紅坊是否周全,免得到時候,你我自投羅網!”蘇婉慣來仔細。
白狐點了頭,小心駛得萬年船。
蘇婉轉身離開,宋明成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都沒能等到佳人歸來,當下暴怒。
“給我去找!”宋明成氣得直跺腳,眼見着到嘴的鴨子都飛了,他能不着急嗎?人生在世,就好這一口,怎麼着也得讓自己稱心如意纔是。
衛淺提醒,“世子,這可是孟大公子的女人!”
“他都是階下囚了,還想霸佔着人家大美人?門兒都沒有!入了京城,漂亮的女人都是我的。”宋明成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衛淺無奈的點頭,“卑職明白!”
可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上哪兒找個蒙面女子?於蔓遮着臉,誰也不知道她的真是容色,這大海撈針的,真是難爲衛淺了。
好在紅坊並沒有受到牽連,是故如意雖然在養胎,但也顧及了紅坊的生意,雖然有點累,所幸也是兩不相誤。聽掌櫃說姑娘回來了,如意當時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
等見着蘇婉的面,險些蹦起來。
“婉兒姐姐?”如意欣喜若狂。
“你別亂動,好好坐着。”蘇婉急忙攔阻如意,“掌櫃說你在養胎,你可得當心點。”
如意笑着點頭,“你不是去南撫鎮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驀地,她面色一緊,有些爲難的望着蘇婉,“你跟沐王殿下——”
“我們很好!”蘇婉笑了笑。
一聽蘇婉說“我們”,如意便放下心來,“如此正好,我沒辦法幫着師父,你回來了剛好能助師父一臂之力。師父知道你回來了嗎?”
“白狐已經通知慕白,她應該知道。”蘇婉笑着,“還是這兒比較熟悉。”
“你回來了,這紅坊我就能放一放,好好歇一會。”如意撫着自己的小腹,孩子還沒成型,但在肚子裡卻凝着如意所有的希望。這是她和明恆的孩子,第一個孩子。
蘇婉點了頭,“你放心,交給我。先跟我說說,我離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看,我該怎麼才能幫得上慕白。”
如意頷首,一五一十的告訴蘇婉,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
蘇婉記在心裡,一一在腦子裡過濾一遍。
“白復也在牢裡?”蘇婉問。
如意抿脣,“不過臨行前,師父把她暫時毒啞了,所以應該沒什麼大礙。”
蘇婉想着,林慕白能容忍這樣的人存在,約莫是想徹底擺脫前朝公主的身份。這樣也好,有個活生生的替死鬼,能免去很多麻煩。前朝畢竟是過去式,所以活在當下纔是最重要的。
“婉兒姐姐,你說該怎麼辦纔好?”如意問,“太子掌權,殿下入獄,如今還生死未卜。”
“暫且按兵不動,免得給慕白添麻煩。”蘇婉眯起了眸子,以她林慕白的瞭解,林慕白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她一定有她自己的計劃,我們只可服從,不可打破。”
如意垂眸,“我怕師父有危險。”
蘇婉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一路行來,她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到了京城,聽得如意說了一切,心裡漸漸的清晰起來。
也許置之死地而後生,未必是件壞事。
成則天下一統,敗則生死一處。
只不過聽說徐婕妤也入了天牢,蘇婉有些擔心,畢竟徐婕妤的身子不太好,若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徐婕妤是沐王的母親,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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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是亂糟糟的,但是天牢裡還是安靜得很。
徐慧難得能有這樣平靜的日子,跟白復關在一起,倒也是件好事。雖然她發現白復口不能言,應該不是不說話,而是不能說話,但就這樣看着白復這張臉,倒也賞心悅目。
“其實我們在這兒倒也是挺好的,夠清靜是不是?”徐慧深吸一口氣,“只是不知道,初心怎麼樣了?有沒有受苦?”
容景宸這樣的心狠手辣,必定不會放過初心,初心這孩子脾氣倔,估計不會輕易招供。
徐慧倒是希望初心招供,這樣初心還能保得住性命,否則萬一死在容景宸手裡,實在是自己的罪過。是自己連累了她,於心何安呢?
外頭傳來腳步聲,徐慧蹙眉,白復愕然盯着外頭,目光微微驚懼。
“不用擔心,是來找我。”徐慧低語。
可不,一張供狀擺在徐慧跟前,獄卒冷哼一聲,“請徐婕妤跟咱們走一趟。”
徐慧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塵,昂首挺胸的走出大牢,“走就走,橫豎都得跟你們走一趟。”語罷,回頭瞧了白復一眼,“你生得真好,可惜裡子壞了。長得再像,可有些東西卻沒辦法遮掩。比如與生俱來的貴氣,還有骨子裡散發的輕賤。”
白復一愣,眼見着徐慧被帶走。
骨子裡散發的輕賤?哼!
白復冷笑,自己都自身難保,還來取笑她,真是可笑!
可漸漸的,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勁,喉嚨裡有股腥甜之味被強制壓下。這是怎麼了?難道——不會不會!一定不會的!她死死捂着自己的脖頸,那股腥甜越發濃烈起來。
徐慧被上了夾棍,劇烈的疼痛從纖纖十指上傳來。十指連心痛,疼得人冷汗涔涔而下。她聽見夾棍在擠壓指骨的聲音,那種皮肉脫離的咯吱咯吱聲,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令人驚懼。
“說,是不是皇后娘娘指使你劫獄救恭王?”酷吏冷呵。
徐慧倒伏在地,雙手疼得厲害,整個人都開始微微的抽搐,“你們殺了我吧!是我自己想要救人,跟任何人、都沒關係。”
“還敢嘴硬!”酷吏橫眉怒目,“繼續給我夾!直到她招供爲止!”
刑房內,慘烈的叫聲此起彼伏,徐慧暈死過去一次又一次,但始終沒有吐露半句跟皇后有關的事情。可他們又不敢弄死徐慧,畢竟外頭還有個沐王容景垣,縱然被免爲庶人,那也是皇家血脈,保不齊哪日突然鹹魚翻身,到時候他們這些人都得死。
一盆冷水潑下,徐慧無力的破開一條眼縫,瞧着那凶神惡煞的酷吏。
酷吏問,“只要你在上面簽字畫押,咱們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徐慧倒伏在那裡,渾身被冷水澆透,身子微微顫抖,指尖便傳來劇烈的疼痛。她倒吸一口冷氣,冷眼瞧着酷吏手中慢慢攤開的供狀。上頭清晰的羅列着皇后的罪名,包括指使徐慧劫獄救人,打算連同恭王與外頭的前朝欲孽一起謀逆造反,幾欲弒君篡位。
“如何?”酷吏硬是擠出一絲冷笑,“只要你簽字畫押,咱們就好吃好喝的待着你,如何?”
“太子殿下和宋貴妃,這是打算把所有人都一網打盡啊!”徐慧笑得冷冽,“果然是好計謀,好狠毒的心腸!只要我簽字畫押,所有人都會被列爲同黨,弒君奪位——”徐慧笑得聲音直顫,突然一口血水吐在酷吏臉上,“當我是傻子嗎?那是死罪!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的陰謀得逞!”
只要簽字,皇后、恭王、乃至於自己的兒子,都會被冠上弒君之名。
她雖然身處宮闈不管閒事,但不代表她蠢。該明白的她還是明白的,弒君之罪,是要死人的!一旦定下罪名,到時候受牽連的會有成千上萬人。
酷吏一抹臉上的血水,操起一旁的鞭子就朝着徐慧身上抽去,“給我狠狠的打,打到她招供爲止!”
音落,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的抽在徐慧的身上。
徐慧咬着牙,寧可被打死,也不能簽字畫押。
那可字字要命的!
自己若被打死也好,至少將來不會連累自己的兒子。這點骨氣,她還是有的。
最後徐慧被打得不成人形,拖回了牢房。
白復心驚肉跳,站在那裡良久沒有回過神來。徐慧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成了這副模樣。渾身是血,到處可見血肉模糊。
“公主!”她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染血的眼皮子微微擡了一下,就這樣望着眼前的白復,無力的朝着她笑,“你別怕。”
白復怎能不怕,她雖然死過一次,可是真的沒見過這樣慘烈的一幕。死人倒也罷了,可這樣半死不活,渾身是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夜裡睡覺的時候,白復還怕第二天起來徐慧會死。
她正睡覺呢,只覺得後頸突然一涼,而後便沒了知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徐慧的精神竟然好多了,昨兒個躺在那兒連喘息都困難,今兒個竟然能站起來了。只不過十指腫脹得厲害,身上的鞭痕依舊清晰。
這人還真是厲害,這樣都弄不死。
白復心頭腹誹,也沒往心裡去。
徐慧是個婕妤,位份實在太低,所以入了這大牢其實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一個兩個誰都不忌憚她。但今兒個酷吏們沒來,宋貴妃卻來了,那一番排場擺出來,真叫人心寒。
瞧着牢內的白復和徐慧,宋貴妃笑得溫和,“看樣子,你們都吃了不少苦頭。”
徐慧笑得涼涼的,“不多,就一點。”俄而看了白復一眼,“活絡筋骨,也是挺好的。都一把老骨頭了,再不疏鬆一下,來日黃泉路上怕是走不動。”
宋貴妃眸色微沉,“徐婕妤還真是老當益壯。”
“貴妃娘娘客氣!”徐慧深吸一口氣,十指疼痛,可煞白的臉上還是掛着慣來的笑靨,“妾賤皮賤肉,有勞貴妃娘娘走一趟,實在是妾的榮幸。多謝貴妃娘娘體恤,妾必定銘記恩典,沒齒不忘!”
“徐慧!”宋貴妃冷然,“你以爲你有多尊貴?本宮不妨告訴你,你兒子早晚會死在南撫鎮。”
徐慧心頭微疼,依舊保持微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你們想一手遮天,絕無可能。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們母子能恣意妄爲的。宋貴妃,人在做天在看,當年你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冤有頭債有主,你會有報應的。”
“放肆!”明彩厲喝,“你敢如此詛咒貴妃娘娘!”
“這是不是詛咒,宋貴妃心裡清楚。”徐慧冷笑,“你欠下的冤債,早晚會有人來收的。”
“那本宮今日就收了你!”宋貴妃冷然,“來人,給本宮好好伺候徐婕妤。什麼時候鬆了口,什麼時候本宮就給你一條活路。”
徐慧被綁在木架上,滾燙的烙鐵上了腰,白煙騰起,焦皮爛肉的滋味快速蔓延。徐慧的臉已經白得不能再白,可她還是要笑,咬牙切齒的笑,“宋翊,你真可憐!”
“你說什麼?”宋貴妃冷笑,“你這會都只剩下半條命,還敢說本宮可憐?”
“你想要皇上的心,可皇上——深愛着孟淺雲。即便她被你們害死,最後——”徐慧倒吸一口冷氣,視線開始模糊,可她還要說,“即便沒有孟淺雲,你還是一無所有。皇上愛着她,疼着他們的兒子,護着她的姐姐,而你——”
聲音越漸孱弱,終於消弭無聲。
宋貴妃身子輕顫,袖中五指緊握,“那又怎樣?最後贏的人還是本宮!她一個死人,憑什麼跟本宮鬥!本宮能讓她不得好死,也能讓她死後魂魄難安。”
“娘娘!”明彩膽戰心驚的望着眼前的宋貴妃,低低的喊了一聲。
宋貴妃回過神來,笑得何其冷冽,這才斂了心神緩緩坐回去,“潑醒她,本宮話沒說完,她怎麼能歇着呢!”
“是!”酷吏上前,一盆冷水潑醒了徐慧。
徐慧只覺得身上的氣力都被抽離,整個人還有一口氣吊着。口腔裡,濃烈的腥甜快速蔓延。溼漉漉的頭髮垂落在臉上,遮去了她的視線,可不用看也知道,宋貴妃還在那裡坐着呢!
“還沒死嗎?”宋貴妃笑問,得意的打量着自己修剪得極好的指甲,“徐慧,如今你的命都落在本宮的手裡,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那些陳年舊賬,誰都不會再提起。你要知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贏的那個人,纔有資格論古道今。”
徐慧一聲冷哼,身上疼得厲害,一顆心早已麻木。她啞着嗓子開口,“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反正我在你眼裡,也不過螻蟻,死了也就死了。”
“你現在死了,不就見不到你兒子了嗎?”宋貴妃笑得涼涼的,“你說,若本宮以你爲要挾,迫令容景垣自盡,他會不會照做?”
徐慧身子劇顫,“宋翊,你敢!”
“本宮有什麼不敢的!”宋貴妃緩步上前,“如今太子執掌朝政,後宮皆在本宮手裡。皇上命不久矣,這一切已經是定局。偏生得你這樣的頑固不化,還敢跟本宮作對,本宮就要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她突然鉗住徐慧的下顎,迫令徐慧直視自己。
“徐慧,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招供這一切都是皇后指使你做的,本宮就饒你們母子一命。本宮言出必踐,如何?”
徐慧笑了,突然一口血水吐在宋貴妃身上。驚得宋貴妃連連後退,當下勃然大怒,“徐慧,你找死!”
“宋翊,你給我聽清楚,我們母子一心從不懼死。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想讓我誣陷皇后簡直癡人做夢。我今日一死,來日就算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音落,鮮血沿着她的脣角不斷涌出。
“犯人咬舌自盡!”酷吏驚呼。
宋貴妃站在那裡,看着徐慧閉上眼睛之前,那怨毒的眸光。身子微微一顫,這讓她想起了華側妃臨死前的眼神,不由的突然擡步往外走。
徐慧自盡的消息很快就傳出天牢,傳遍宮闈。
皇后險些厥過去,所幸被蘇娘和海長富快速攙住。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宋、宋——本宮不會放過你!你、你——”她呼吸急促,整個人癱軟在皇帝牀前,頃刻間淚如雨下。
“皇上!皇上!”她連喊兩聲皇上,已經淚流滿面,“您都聽見了嗎?快起來吧,再不醒過來,他們母子兩個就要把您身邊的人,都斬盡殺絕了呀!皇上!當年你沒能救下妹妹,今日你還要錯過誰?皇上啊皇上,天要塌了呀!”
語罷,皇后跪在龍牀前,狠狠朝着皇帝磕頭,“皇上,臣妾求您了——”
蘇娘與海長富跪在那裡,只能陪着落淚,再無別的法子。
牀榻上,皇帝突然彈坐起身,雙眼瞪大如銅鈴。
衆人皆喜,皇后大喜,“皇上,您醒了?”
下一刻,一口鮮血噴出瞬時染紅了牀褥。皇帝看了皇后一眼,而後眼睛一閉,身子重重躺了下去,再無聲息。
大喜大悲,最後只剩下皇后那一聲歇斯底里,“皇上!”
海長富連滾帶爬的跑出寢殿,“御醫!御醫!”
皇宮裡亂作一團,腳步聲紛至沓來。
皇后神情呆滯的坐在邊上,看着寢殿裡的人來人往,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寢殿外頭有宮妃在哭,咿咿呀呀的哭喊聲,吵得人耳蝸疼。明晃晃的燭光,落在皇帝的臉上。
她突然發覺,原來皇帝也老了。兩鬢斑白,再也不似當年的意氣風發。其實他早已經過了盛年,兒子們都已經長大了,而那些屬於他的回憶,正在逐漸老去。
“你就這麼急着去見雲兒嗎?”她顧自呢喃,一不小心落了淚。心口鈍痛,曾經的記憶在腦子裡翻滾,就像燒開的水,咕咚咕咚的往外冒,都化作一滴滴眼淚,落在掌心灼熱非常。
“皇帝啊!”皇后笑得淚流滿面,“你怎麼捨得下?我陪着你快三十多年了,難道說放就能放了嗎?”
蘇娘在旁聽得,頃刻間淚如雨下。
宋貴妃疾步進門,緊隨其後的是容景宸和齊王容景甫。
乍見此情此景,宋貴妃開口便問,“聽說皇上醒了,皇上可說了什麼?”
皇后徐徐回過神來,一步一踉蹌朝着宋貴妃走去。宋貴妃站在原地,不知這皇后到底要做什麼。哪知下一刻,一記響亮的耳光當場響起。
宋貴妃駭然,誠然沒料到皇后會突然有此一舉。
便是寢殿內的所有人都跟着愣住,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吭聲。
“你打我?”宋貴妃愣住。
皇后笑得凜冽,幾近咬牙切齒,“本宮打的就是你,恨只恨本宮不理後宮多年,這一巴掌其實很多年前,本宮就該給你了!如今,本宮沒什麼可顧忌的!宋貴妃啊宋貴妃,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覺得自己贏了?若是皇上有個好歹,你就是當朝太后!”
“你好狠毒的心腸,世間怎會有你這樣的蛇蠍婦人!你殺人不會覺得害怕嗎?午夜夢迴的時候,可曾夢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回來向你追魂索命?!”
宋貴妃擡步上前,眸色狠戾,蘇娘和海長富快速上前擋在皇后跟前,“不許對皇后無禮!”
“這一巴掌,臣妾會記住的!”宋貴妃冷哼。
容景宸倒是不關心這些女人間的爭鬥,他只關心皇帝到底死了沒有。
御醫說,皇帝還活着,再多的也不敢多說。
是故,容景宸跟劉御醫交換了眼神,二人走到一旁交涉。
劉御醫說,“殿下放心,皇上如今氣若游絲,只不過是一口氣吊着。只要這口氣嚥下去,這天下就是太子殿下您的。”
容景宸蹙眉,“不是說慢性,還得要一陣子嗎?”
“皇上本來身子就空了,不像年輕人那麼能扛,所以雖是慢性但——對皇上而言早就不行了。”劉御醫俯首,“殿下再等等,估計最快五日,最慢半月。”
“好!”容景宸點頭,“小心點,別被人瞧出來。”
劉御醫行禮,“殿下放心。”
可容景甫覺得皇帝病得古怪,說病就病,而且一病不醒。這種症狀,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尤其是血跡,很快就被人處理了,容景甫覺得其中怕是有詐。
宮裡還在折騰,容景甫一言不發的從宮裡回來。
飛舞有些詫異,“殿下的臉色不是很好,怎麼,皇上他——”
容景甫擺了擺手,“我只是覺得父皇這病來得真奇怪,而且——老三似乎知道點什麼,跟那御醫鬼鬼祟祟的,總覺得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殿下如今該考慮的是太子殿下提及的合作問題,而不是皇上。”飛舞小聲提醒。
容景甫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怎麼說?”
飛舞繼續道,“皇上已經是這副樣子,試問還有誰能起死回生?眼見着已成定局,還不如好好想想來日的路怎麼走。殿下應該明白,人應該往前看,而不是駐足觀望。”
這話說得確實有道理,容景甫點頭,“誠然如此,所以現在應該考慮到底跟誰合作。”
“殿下這話的意思,似乎另有所指。”飛舞凝眉。
容景甫笑了笑,“你說呢?”
飛舞搖頭,“飛舞不懂。”
他輕嘆一聲,鬆開了她,“不懂便不懂吧!如今的局勢,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一個孟行舟,一個容景宸,一個容盈。你說這三個人到底誰纔是最後的贏家?”
“孟行舟不是已經關在刑部大牢了嗎?還有他兒子,今兒剛遊街示衆,人人都瞧着呢!”飛舞蹙眉,“這孟行舟左不過是個丞相,難不成還要反了天去?”
容景甫笑而不語,轉身進了書房,把飛舞留在了外頭。
反不了天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把天捅破,否則容景宸也不會如此忌憚。
不過最近好像少了點什麼,好似這夜家莊太過安靜了,夜凌雲這段時間一直在養病,什麼病能如此厲害?管家急急忙忙的進門行禮。
“夜家莊那頭還沒消息嗎?”容景甫問。
“好像夜凌雲的身子出了問題。”管家蹙眉,“但具體是什麼問題,夜家莊那邊諱莫如深。”
容景甫凝眉,“盯着點,這個時候可別出什麼亂子。”別的他倒是不擔心,唯一擔心的是來日容景宸萬一登上皇位,會拿那件事開刀。到時候自己會吃不了兜着走,也許連命都會折在上頭。
管家頷首,“老奴知道。”
“還有,那件事查得怎樣?”容景甫問。
管家面露難色,“老奴讓人找遍了整個亂葬崗也沒有發現玉弦的屍體,那地方本來就是野獸出沒的,被啃得亂七八糟的屍體多得是,實在是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也就是說,玉弦這根線索到了這兒就算是斷了。
蘇婉的墳沒有被人動過,裡頭的屍體也還在,玉弦的屍身被野獸啃食,早已不復存在。那這契約到底是誰拿到手的?御林軍那邊實在查不出個所以然,畢竟當日來齊王府的人太多,御林軍的流動性太強,終究也沒個確切的答案。
這人,到底是死是活?
管家猶豫了良久才問,“殿下追查蘇側妃之事,是否有什麼深意?”
“沒什麼,隨口問問。”容景甫不願多說,“南陵侯府有什麼動靜?”
管家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主子不願說,自然不敢多問,急忙轉了話鋒,“南陵侯倒是沒什麼,只不過這南陵侯府世子,自打回來就有點不太對勁,好像一直在找什麼女人。還畫了繪影圖形到處讓人去問,大概還沒找着。”
“找女人?”容景甫愣住,“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滿京城的找女人?”
管家頷首,“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南陵侯世子那人,慣來好這一口,尤其是看到漂亮女人連腿都邁不動。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惹得宋世子滿大街的找人。”
容景甫揉着眉心,“要打開南陵侯府的關竅,其實一直在宋明成身上。抓住宋明成的喜好,能讓我的勝算更大一些。”
管家行禮,“老奴明白!”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宋明成如此瘋狂着魔。”容景甫微微眯起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