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張家鎮西面的官道口一個新的算命攤子開張了,沒有背後豎着一面“樂天知命故不憂”的旗招子,僅僅只擺着一張桌子,桌前坐着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頭戴布巾,白衫麻布腰帶,桌上放着一本書,桌前的書生拿着一支筆,皺着眉頭忽而思忖忽而疏眉放下手中墨已經乾枯的毛筆,看向官道。
長青子最近心情很不爽利,自己堂堂也算下九流裡一代掌門的人物,莫名其妙被派到這小小的一個村莊接應人也就罷了,還和一個眼睛長到天靈蓋上的老戲子合作,真是把自己酸到骨子裡去了,等了好幾天沒見着人,小試身手快到手一筆喝茶錢的時候,結果人到了,生意後續沒了,剛下定決心要走又聽下面人說西面來了個同行。瞧瞧吧,就一張桌子一本書一支筆一個人,難道是?
書生見着從鎮子裡走過來的長青子,主動放下手上的毛筆,但依舊坐在凳子上八風不動。
長青子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書生,客氣的咳嗽一聲,雙手抱拳,右手拇指壓在左手食指第二節指節上,這是江湖道下九流本家上見面的手勢,就是把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手掌外翻,各有各的地位。卻見年輕人伸出手抓住長青子的拳,嘴角淡然微笑,
“且慢,不在九流。”
“難不成?”長青子眼中精光一閃,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張開在自己眼前劃過,兩個手指又摩擦一番右耳耳垂,開口道,“九流黃青山頭二檔頭長青子,見過妙算大家。”長青子在江湖上混久了,早就不在乎臉皮這種東西了,要在乎這些東西,脖子上的腦袋早就給別人當尿壺了。見書生不在九流裡,渾身上下又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索性認慫。不料書生把桌上的書本放在一旁,開口道,
“不忙,不入九品。算一次?”書生眼中透着清明認真。
“媽的,碰到裝神弄鬼的野路子了!”長青子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混得越久越慫,連一個新上山的臭小子也把自己唬住了,作勢就要掀桌子打人,回頭再叫上兩個下面的人,帶回去把這個書生好好炮製一番,讓他清楚誰纔是空口白牙糊弄人的祖宗。算命的書生彷彿看穿了眼神詭秘的長青子的想法,拿出一壺水,沾溼毛筆,在桌上大筆一揮,一橫一豎,再把筆遞給長青子,開口道,
“不急,我先給你算一次,不准你再來找我麻煩可好?”語氣依舊雲淡風輕,不着一絲煙火痕跡。
長青子冷笑一聲,“好,算,我就讓你算!”接過毛筆在桌上,自東向西,一筆揮就,再無任何動作。“好了,你就給我算吧。”長青子面容帶着猙獰。
算命書生接過毛筆,用水沖洗一番,邊洗邊說,“此去西行一里地,一刻鐘後,便是你的死期!不忙着動手,我會在這擺攤至明日日暮。”
“呵,明天的日出好好看看,那是你最後一個日出。”長青子怪笑着丟下這句話往西而去。此刻他彷彿失去了平時的多疑本性,爲什麼一個新上路的騙子,能看懂下九流上九品的手勢,會知道這些。
一刻鐘後,長青子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石板再涼,比不過穿心而過的那一劍的刺骨。臨死前的長青子反而想的不是爲何自己會死,而是給自己算命的那個書生。
“一橫一豎,一豎一橫,一縱一橫,縱橫…哈哈,咳咳,哈哈…”長青子忽而癲狂的笑起來,嘴角吐出的血沫裡帶着內臟的碎末,不久他就死去了。這纔出現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提起長青子的屍體遠去。
“一個月時間,有點緊啊。”男子苦惱的說道。
第二日清晨,日頭還沒升起,葉文就背朗朗的唱戲聲音吵醒,想必是那班慶園行的學徒們在練聲了吧。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宜嗔宜喜的眸子,帶着些許莫名的幽怨。
“怎麼小丫頭,起的這麼早啊。”錦鯉整個身子縮在牀上,只在牀沿露出一個小腦袋看着昨夜打地鋪睡覺的葉文,滿頭的青絲滑下,嚇了葉文一跳。
“嗯,我要走了!”錦鯉氣鼓鼓的坐起來,一頭青絲亂舞。葉文這才發現小丫頭好像是出過門了,要走了的意思是那個號稱龍都小皇帝的武素問又有新的任務給她了吧。
葉文拉過錦鯉坐在梳妝鏡前,拿起木梳開始幫錦鯉梳攏頭髮。
“不去不行嗎?”葉文忽的心中十分不想錦鯉離開,不是不捨得她走,而是不願意心思如此純真的她去做那個小皇帝手上的一把殺人刀。只要一想到錦鯉雙手沾滿鮮血的看着自己,展開笑容的叫自己“大哥哥!”的時候,葉文心裡就一陣子難受。她本不該這樣的,她本該偎依在父母兄長的身邊,嬌氣的撒嬌纔對啊。
“不行的哦,我答應素問哥哥了。”錦鯉十分苦惱的趴在梳妝檯上,顯然這個素問哥哥對他很重要。葉文胸中一滯,心中一陣酸澀,素問哥哥嗎。
葉文離開小心的托起錦鯉的秀髮,笑着說道,“沒事,離開是爲了下一次重逢不是嗎。”葉文勉強的說道,吃醋?開玩笑,我怎麼會吃醋!
束髮繫上髮帶,葉文端視這銅鏡中精靈一般的女孩,“好啦,小丫頭。”
“好了,那我走了哦!”錦鯉轉身矇住葉文的雙眼說道。下一個瞬間,葉文睜開眼房間內就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和自己,還有那一扇敞開的窗戶。葉文甩甩頭,暫時拋卻胸中的些許愁緒,整理好牀上和地上的被褥才離開自己的客房。
走到大廳,武啓楚文生等人已經起牀了,不過卻多了兩個人,兩個身穿綠衣,本該此刻在徐王府霞飛湖上撒魚餌的兩名“仙子”,綠竹和墨玉。
“世子倒是好風流啊,一晚芙蓉帳暖醉春風啊,身子骨還好不?”葉文見着楚文生身邊兩個幫着夾菜的女子,開口打趣道,其實昨夜就已經知道楚文生房內有三個人了。。
“啊,哈哈,哈哈。”楚文生尷尬的笑笑,不知道說什麼,不過他身邊卻有個伶牙俐齒的綠竹。
“那是自然,我們家公子身嬌體貴,這料峭春寒最凍骨,沒有我們暖被,公子病了怎麼辦?不像某些金玉其外,內裡卻是偷偷摸摸蠅營狗苟的湖下君子那般,這春寒的湖水都奈何不了。”一旁的墨玉顯然性子要羞澀內斂一些,但聽了綠竹這番話,也忍不住嘴角咧了咧。
“啊,吃飯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啊,大家一起吃飯,淳鳳快來坐下吃飯,都涼了。”在座中唯一真正去霞飛湖捕過魚的武啓眼看着局勢漸漸對自己不利,趕緊岔開話題,拉上葉文坐下吃早餐。
“慶園行的人要晨練,起來的早吃的也早,我就沒讓他們等我們了,小魚兒估計是有人召喚走了,我們直接吃吧,不用等了。”葉文坐下後,武啓生怕葉文繼續話題,連忙絮絮叨叨的說道。
葉文坐下後才發現,楚文生和自己等人的早餐天差地別,更不用說還有兩個貌美的婢女在一旁服侍他,時不時的遞上粥,擦去嘴角的飯粒什麼的,直叫葉文心中大呼,“腐敗啊腐敗!”低頭消滅自己前得以果腹的飯食。
吃過早飯,葉文準備回房,剛上梯子又回頭說道,“對了,大家都來我房裡一下,有事情商量,包括在房頂呆了一晚上的那位好漢,我爲你留了一碗白粥,暖暖身子。”葉文對着楚文生指了指自己留在桌上的那一碗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