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公子叫張牧雲麼?”
正當夏侯勇和張牧雲劍拔弩張之際,那賀蘭媚兒卻輕移蓮步走了過來。站在兩人的身側,賀蘭媚兒盯着張牧雲,款款地問他。
“正是。”
聽有女子問話,張牧雲轉臉看了她一眼,收劍入鞘,往後退了一步,和緩了神色說道:
“大姐有何指教?”
“不要叫大姐啦!奴家比你小呢~”
半嗔半喜說這話時,賀蘭媚兒眼波流動,正是豔光四射。
“張大哥,那不知你家住哪兒呢?聽口音是洞庭一帶人氏吧。”
“正是,我乃湖南羅州人氏。”
“羅州啊,怪不得。”
賀蘭媚兒略停住不語,似乎若有所思;小小出神片刻,便好像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羅州福地也。汨羅之西,洞庭之南,下潤水澤,上接天光,果是人傑地靈之所。”
“那當然!”
聽賀蘭媚兒對自己的家鄉讚不絕口,張牧雲立馬變得十分高興。他性情畢竟開朗熱情;見夏侯勇的女伴當說話知趣,他早把剛纔那些不快拋到腦後,只管跟賀蘭媚兒熱情說道:
“你也聽說過羅州?我們那邊真是好地方,以後你也該來看一看!”
“好啊好啊!”
長得人如其名的賀蘭媚兒,這時候卻像天真的少女,鼓着掌歡欣雀躍。
“張大哥,到時候我去找你喔~小妹複姓賀蘭,雙名媚兒,張大哥莫要忘了哦。”
“嗯!記下了,賀蘭媚兒嘛,我記性很好的,不會忘了。”
“牧雲!”
正當這兩人聊得熱火朝天之時,那月嬋卻忽然一反常態地嬌滴滴喚了一聲。她不管張牧雲和賀蘭媚兒二人聊得火熱,走上前牽着張牧雲的衣襟搖了搖,半似請求半似撒嬌地膩聲說道:
“不早了,妹妹想早點回去歇息了!”
口中嬌聲請求,冷不丁這少女手底卻下了狠手,暗中猛一使勁,一把將張牧雲衣襟拽起,死命拉着他往回走。
“哎呀!”
月嬋一身本事,刻意爲時這手勁便不小。她這猛地一拉,倒差點把張牧雲拉了個跟頭。
“慢點慢點,跌了跌了——”
張牧雲一邊提醒月嬋別太猛拉,一邊還回頭不忘跟那賀蘭媚兒叫道:
“賀蘭妹子,一定記得來啊!我打汨羅江最鮮美的魚招待你!”
“嗯,牧雲小哥兒,我一定會去的。”
賀蘭媚兒美目閃動,目送着張牧雲被少女拉着一溜煙拐過街角,一雙美眸眼波盈盈,不知情的看了這一幕,還會以爲她目送情郎不忍離別。
“那個張公子已經走啦!”
賀蘭媚兒正在原地作凝望狀,卻不防一旁忽有人冷冷說話。賀蘭媚兒聞聲轉頭,卻見分明月光下關外侯夏侯勇正虎着臉看着她。
“嘻……侯爺這是怎麼了?”
“哼!”
夏侯勇一臉嚴肅,賀蘭媚兒卻是笑靨如花。
“嘻嘻嘻~”
賀蘭媚兒笑得花枝招展,喜笑顏開地說道:
“媚兒喜歡侯爺爲媚兒吃醋的樣子呢~”
“……”
縱然聽得賀蘭媚兒這麼說,小侯爺還是有點不愉。這個在萬軍叢中夷然不懼的關外侯,這時卻有點鬱悶,擰着眉毛計較道:
“我剛纔聽你對那鄉下小子,竟是情辭懇切。莫非你要告訴我,剛纔只不過是逗傻小子玩?”
“侯爺——”
賀蘭媚兒拉長了聲音膩聲叫了一聲,眼波閃閃地看着夏侯勇道:
“真又何妨?逗又何妨?難道我的心意侯爺還不知道麼?”
說完她便一轉身,輕快地朝前跑去。
月色迷離,清風拂面,假假真真的美貌女子在眼前寂靜的街上輕盈跑時,那婀娜多姿的嬌軀一搖一擺,玲瓏的曲線泛着月光,宛如那夏夜豐滿柔盈的荷苞在清風中搖擺一樣。
“唔……”
望着眼前跑姿風情萬種的少女,夏侯勇搖了搖頭,一張果敢剛毅的臉上交雜着浮現出無奈和憐愛的表情,想也不想便邁開大步朝她追了下去。
再說張牧雲。被月嬋催命一樣拉着跑出很遠,好不容易等她的腳步緩了下來,張牧雲忙道:
“等等等等,你跑這麼快乾嘛?”
說着他便停了下來。等月嬋也跟他一起立定,他便一屁股坐在街邊一塊上馬青石上。喘了幾口氣,他便擡頭看着立在自己跟前的少女說道:
“怎麼啦?這麼着急拉我走。是不是怕那個女孩兒把我吃了嗎?還是……你不喜歡別的女孩子跟我說話?哇哈哈哈!”
張牧雲說着戲謔的話,忽然覺得自己的話很好玩,便大笑了起來。
“牧雲——”
一聽少女開口,大笑中的張牧雲趕緊往旁邊一跳——剛纔一說出這玩笑話,他暗地其實便提高了警惕,時刻提防着少女拳打腳踢。
不過這一回張牧雲卻是白費機靈勁兒。月嬋開口說話時,卻非小女兒情態。只聽她肅然說道:
“牧雲大哥,無論你是否真是武林弟子,卻要知道這江湖險惡。”
“哦?”
見月嬋說得認真,張牧雲也收了玩笑散漫之心,仔細地聽她說話:
“你可知道,剛纔那個對你無禮的男子反倒沒什麼可慮。那個賀蘭媚兒,神氣卻有些不對頭,我們可要當心了!”
“這……”聽月嬋這麼說,張牧雲卻是一臉疑惑。“妹子,你是不是多慮了?這萍水相逢的,也沒說幾句話。你能看出什麼破綻來?”
“要說尋常破綻,倒沒有。不過……”
月下的少女溫婉如詩,回頭望了望來時的方向,猶如月下花綻,輕咬了咬柔美的嘴脣,跟本性單純的少年哥哥說道:
“牧雲,我在落水之前,也見識許多人。忠心的、莽撞的、膽怯的、輕浮的、深沉的、奸猾的,形形色色的人竟是見過不少。就當我是會了相面之術吧,剛纔一見那女子行動神態,便有狐媚之氣。她跟你對答之時,看似專心跟你說話;但我在旁邊聽了,卻覺得她表面客套,內裡竟有幾分心不在焉。”
靜夜之中,月嬋吐氣如蘭,幫少年剖析:
“就像大哥所說,這萍水相逢的,她本不必上前來跟你親近。但主動寒暄,口中熱忱之極,內裡卻頗多心不在焉之意,就憑這個,便忒個可疑。”
“是嘛……”
張牧雲撓了撓頭,回想了一下當時情景,卻覺不出那女子如此熱情竟並非出自真心。如果真像月嬋說的那樣,那這女子究竟有何居心?
“好啦好啦!”
想了片刻,卻想不出任何頭緒,張牧雲便使勁搖了搖腦袋,跟月嬋笑嘻嘻說道:
“我不管這姓賀蘭的小女是虛情還好、是假意還好。我張牧雲除了你眼前這一百多斤,還有什麼好騙的?騙財騙色?騙財,你也知道的,要騙我的錢,勢比登天!騙色?哈哈哈,我看她若是有這心思,還不知誰佔便宜——你也知道的,我正好未娶,如此成了倒也是一樁美事。哈哈哈!”
生性爽快的張牧雲只管信口胡說,說到樂處便忍不住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小聲些,哥哥小心把附近的人家吵醒!”
見張牧雲這樣子,月嬋正是又好氣又好笑。
“正是正是。”
張牧雲依言壓低聲量,卻依舊出言無忌:
“走吧走吧!現在真晚了。要是再不回去,侍劍、畫屏那倆丫頭還不知怎麼在嚼咱們的舌根!”
“……”
聽大大咧咧的少年郎說到這兒,月嬋終於忍不住羞得連耳朵根子都紅了。瞪了少年一眼,她便像逃跑似地趕快搶步往前跑去。
閒言少敘。到了第二天,張牧雲這洞庭湖畔來的少年,也沒什麼心思,只管領着這幾個玩心也蠻重的小女子在杭州城到處閒逛。一眨眼的功夫三天便過去了,到了四月初八這天張牧雲終於被兩個洞庭門的小丫鬟催着,和月嬋、幽蘿一道去城西那個煙月山莊爲參加武林鴛侶大會報名了。
若說這次武林大會的真正報名初選地點,並不在煙月山莊裡。這些細節,並用不着張牧雲勞神。來之前侍劍和畫屏早已把各項流程背得滾瓜爛熟,這一天大清早起來,便由她們引領着張牧雲、月嬋、幽蘿來到煙月山莊東北邊的雙峰鎮,本屆武林鴛侶大會的報名地點,正是在這座離煙月山莊不遠的小鎮上。
這雙峰鎮在西湖的北岸,離湖西羣山環抱的煙月山莊大概還有七八里的距離。因爲從杭州西城門出來,沿着水面浩大的西湖走到此地,便能看見西邊環抱山莊的月桂、天馬二峰,雙峰鎮之名便得於此。
這一天早上,大約辰時之中時,張牧雲等人在雙峰鎮鎮東入口處從僱作腳力的馬車上下來,走進鎮子裡。這天正是個大晴天,當走進鎮子時,日頭已掛在東南兩三竿高的天空上。昨天下了場大雨,此時張牧雲看了看天,只覺得今天的天色分外晴朗鮮明。碧空如洗,藍瓦瓦的天穹映在南邊不遠處那片西湖裡,直把整個西湖水面也映成鮮藍的顏色。朝那邊看看,眼神被日光一晃,有時幾乎要認爲那兒的大地上鑲着塊碩大無比的藍寶石。
青空之下走進雙峰鎮,張牧雲只覺得鎮子上特別的熱鬧。這倒不奇怪,雖然雙峰鎮相對杭州地處偏遠,平時並不怎麼繁華,但要知道從今天開始到四月十四的這五天裡,轟動天下的武林鴛侶大會便在此處報名初選。江南人頭腦靈活,那些大商小販們早就聞風而至,在鎮裡鎮外擺攤設店,將一個小小的雙峰鎮鬧騰得如同是杭州城中心的鬧市一般。
一路往前趕,前面兩個小丫鬟東張西望,只管緊張地踅摸大賽報名之處。張牧雲卻沒什麼心思,只管搖頭晃腦目光四射,一心想看看這武林盛事究竟是何氣象。看了一時,瞅過一些小吃店小貨攤,張牧雲一不留神卻忽然看見好幾家棺材鋪、紙錢店,正大大方方地點綴在擁擠的店鋪間。
“晦氣!”
沒來得及收眼光,張牧雲竟在那些棺槨紙人身上看了好幾眼,才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往前邁步走。一邊走時,張牧雲一邊在心裡嘀咕:
“罷了,這些掌櫃卻想差念頭了。鴛侶大會鴛侶大會,只是評評郎才女貌,又不動刀槍,他們恐怕沒生意了。”
心中轉念,張牧雲便覺得剛纔看到的幾家喪事鋪,恐怕只是本地原來便有的店家。
如此一想,張牧雲心中安定。他轉過臉來,從容地看了看街右手邊自己正經過的一家棺材鋪,斜眼看着店頭匾額上“往生堂”的招牌,心道:
“早聽說江南人精於商道,這店家卻不知變通。早知道武林鴛侶大會要在本地舉行,還不趕緊改行多做些紅綢喜燭生意。那往生堂的招牌也合改改,叫‘合歡居’,還不財源滾滾而來?”
正在心中替人可惜,張牧雲卻忽聽得侍劍那小丫頭歡快叫道:
“到了到了!就在這裡了!張少俠、月嬋姐姐,咱們這就去報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