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時令,應該已是夏天了,但這裡還一點都不熱,月色朦朧,夜風柔和。
我出了門,卻不知自己要去哪裡,於是就在門口略站了一下。
花平便出現在我面前,躬身行了一禮。“谷主。”
我瞟了他一眼,心裡有些怪他。就算他不知我做惡夢的原因,但是這樣的生日禮物,他總該先向我說明。
花平輕輕問:“谷主對這玩具不滿意?”
我忍不住皺起眉來叫:“那是個人!”
“是一個被拿來做玩具的人。”他淡淡道,“在女兒十八歲的時候,送她一個男人做玩具,這是花遲谷的傳統。”
“這是哪門子傳統!”我大聲說。覺得他很奇怪,他也是男人,爲什麼好像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爲常?
花平依然淡淡道:“爲了讓自己的女兒學會怎麼應付男人,怎麼駕馭男人,怎麼享受男人。”
“怎麼可能會是享受啊!那種事情——”我打了個寒顫,說不下去。
“那種事情……”花平重複了一遍,嘴角浮上來一抹淡淡的笑意,“慾望是人的天性,並不是什麼骯髒或者罪惡的事情。尤其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會情不自禁的想親密一點,再親密一點,會想要融入彼此的身體,那是一種美好的感覺……”
“可是……”
他輕輕打斷我,問:“你害怕男人嗎?”
我靜了一下,點頭。“怕。”
“爲什麼?”他問。
記憶無數的片斷涌上來,那樣將身體撕裂的貫穿,那樣火燒一般的鞭打,各種各樣連想起來都是酷刑的折磨……我覺得自己就如同身在地獄,不自覺的就伸手抱緊了自己。
花平沒有追問,只是站在那裡,張開了自己的手臂,向我敞開他的懷抱。
於是我就撲了進去。
他輕輕摟着我,撫着我的背,柔聲道:“你受苦了。”
我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忍不住想哭。他卻又問:“你怕我嗎?”
我輕輕的搖搖頭。
他笑了笑,“我也是個男人。”
“但是……”
“那些男孩子,都是訓練來取悅女人的,他們連續幾年,或者十幾年,學習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怎麼能讓自己服侍的人高興,而不是讓她們痛苦。”花平輕輕道,“你完全不用怕他們。”
我擡起眼看着他,遲疑了一會,試探性的問:“你……也受過那種訓練?”
“沒有。”他放開我,輕輕道,“你知道,我是外來的。”
我頓了一下,道:“我聽說百花夫人有很多男寵。”
他點頭。“是。”
我又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以爲男人是獨佔欲很強的生物。”
他笑了笑,又點頭:“是。我也是。我曾經因爲那種心情,出手殺了一個夫人最喜歡的男寵。”
我怔了一下,擡眼看向面前這沉靜如水溫潤如玉的男子,他居然也曾爲這個殺過人?我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後來我就成了花遲谷的總管。”花平淡淡道,“無論怎麼喜歡的男寵,也不能插手谷裡的事務。如果參與了谷裡的事務,就不再是谷主的情人。這也是花遲谷的規矩。”
我又怔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百花夫人的做法。她怪他殺了自己另一個情人,卻又不忍心殺他,也不捨得放他走,所以這樣子將他留下,甚至到自己死了,還要拿一個白癡女兒來留他一輩子。
“你怪她嗎?”我問。
花平搖搖頭,“這樣的安排,對我們來說,反而更好。不用和別的人爭寵,我可以靜心彈琴給她聽。我不能再擁抱她的身體,卻已擁有了她的心。”
他臉上雖然有一絲淡淡的笑容,不知爲什麼,我卻覺得很傷感。
花平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人的性格總是很難改變的。何況後天的環境影響亦很大,夫人在這裡長大,她甚至在十八歲之前,就有了自己的玩具,她從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對。所以,她不會永遠只喜歡我一個人,而我卻沒辦法和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所以我們若想在一起,就只能這樣的折中。”
我微微仰起臉,看着他,不知要說什麼。
他笑了一下,問:“怎麼了?”
我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很難得聽到你說這麼多話。”
他伸手出來,輕輕撫摸我的發,柔聲道:“對花遲谷歷代谷主來說,女兒十八歲的時候送給她一個男人,不過是一件尋常禮物,一個儀式,一個學習課程。但對於我來說,今天就好像是女兒要出嫁一樣。心情難免有些複雜。你嫌我話多麼?”
我重重的搖頭。就算他的這種感覺不過是愛屋及烏也好,我只覺得胸口滿滿的都是暖意,甚至滿得都要溢出來,忍不住就酸了鼻子。
花平笑了笑,柔聲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一想到要回去,一想到那人還在我房裡,剛剛的感動就一下子不知飛到哪裡去了,餘下只有厭惡、不安和恐懼。
我皺了眉,輕輕問:“一定要嗎?我是說……”
花平道:“他既然是你的玩具,要怎麼樣自然看你的意思。你一劍殺了他也沒問題。”
我靜了一會,點點頭,然後跟他道別,轉身回房。
那少年還跪在那裡。身上已穿了件白色的袍子,衣袖和下襬都繡着大紅的梅花,那是我的袍子。他沒出門,自然只能找我的衣服來穿。
不過,這女式的袍子,映着他泛紅的肌膚,散亂的長髮,竟別有一種妖嬈的風韻。
我看着他,問:“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你都做?”
他點下頭,連聲音都已顫抖。“是。”
聽到這樣明確的答覆,我反而不知所措。
有一種想要報復的慾念,想要將我當日承受的一切都還給面前的男人。但是,看到他那樣低眉順眼的伏在那裡,卻又像是看到當日瑟瑟發抖的自己。
心思在報復與憐憫之間徘徊,末了卻只道:“你學個小狗給我看。”
他很明顯的怔了一下。
我自己也覺得這做法很幼稚,或者我只是想試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百依百順。
少年擡頭看了我一眼,開始在地上爬,一面爬一面叫。“汪,汪汪。”
我看着他,輕輕嘆了聲。
難道花遲谷的男子已低賤到連尊嚴都沒有了?
怪不得蕭萍洶會說艾長平是自甘墮落,是人家的狗。
面前的少年已繞屋子爬了一圈,然後回到我腳邊來,狗一般蹲坐着,擡頭看向我。“汪”
“夠了。”我說,“你起來。以後我就叫你小狗了。”
他居然又磕了一個頭,道:“謝谷主賜名。”
“我要睡了。”我走向牀邊,一面道,“你不準過來。”
他的身體震了一下,卻仍輕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