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懷毅啞然,一個厚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傳功長老風亦真人:“懷毅師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師叔他們爲了人界的安定,捨身成仁,也算是成了正果。”
見祁懷毅的目光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長嘆了口氣,辰亦說道:“懷毅師弟,你一路跋涉,辛苦了。雲亦師妹,你先安頓懷毅師弟去休息,就安排在……天啓師叔的住所處,我跟師兄弟們商議一下,稍後就到!”
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升起,祁懷毅正要發作,曲希賢連忙提醒道:“懷毅孩兒,切莫衝動,相信他們會有個說法的!”
也就在此時,一臉溫色的雲亦真人倒是頗爲親近地拉過祁懷毅的手:“懷毅師弟,天啓師叔是我茅山的頂樑柱,他的仇茅山一定要報,你不要心急。”
“那師尊怎麼辦?”祁懷毅倒也沒有甩開手,只是望向殿中央的石棺。
衆人交換了下眼色,頓覺臉色赫然,辰亦連忙點了點頭:“各位師兄弟,天啓師叔靈柩已回茅山,我等先將天啓師叔送入真君堂,餘事容後再商!”
祁懷毅這才暗壓內心的火氣,但是對於衆人如此慢待師尊的遺體,他依舊無法釋懷。之前在殿外,他還能真切感受到衆人對師尊的死表現出來的悲傷,爲何現在已經變得如此的淡薄?
真君堂,茅山派歷代祖師的陵寢,同時也是茅山兩大禁地之一,非是重大祭祀日,茅山弟子是不得入內的。
將天啓的遺體安置在早就備好的玉棺之中,通過一些特定的法事,在真君堂的靈位上,已經多了一面天啓的靈牌。祁懷毅含着淚給天啓上了首柱香,這才隨着雲亦真人來到了天啓的住處。
天啓的住處,就在三茅大殿所佇立的峰頂的後面,位於一片紅彤彤的楓樹林之中,是獨立的小木樓,林蔭幽幽,很是安靜。推開木樓的門,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宛若聽到師尊那溫暖的聲音,祁懷毅眼臉微眨,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雲璇,辰璇,你們在這陪陪你懷毅師叔,我先回三茅大殿!”雲亦交代了聲後,也沒有跟祁懷毅說,款款離去。
祁懷毅也沒管站在後面目光復雜的兩人,徑直走了進去。天啓的住處一廳加兩個側室,很簡陋,廳中一張矮長的竹桌,幾個整齊擺放的藤蒲團,木牆上掛着一副漁具,一副道人牧童對和圖。
走近右側的室內,顯然是書房,一方桌,文房四寶一應齊全,側牆還掛着一柄帶着玉鞘的寶劍。而左側則是寢臥了,簡單的竹牀上,
枕邊疊放着一套乾淨的道袍。
撫摸着帶着塵土的窗欄,祁懷毅有些失神地坐在了竹牀上。幻芥珠的曲希賢在這一刻,都不敢打擾祁懷毅,知道他在緬懷天啓,想到天啓,他也忍不住一陣傷感:“老道,如果你還在,你我暢談古今,笑待未來,該是多妙的情景啊……”
“老師,茅山派……讓我很失望!”祁懷毅的聲音讓曲希賢回過神來:“懷毅,這茅山派衆人的反應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知道祁懷毅不解,只是頓了頓,曲希賢解釋道:“修真者不是凡人,對於感情本就很淡薄,這些亦字輩的老傢伙,哪個不是修行了數百年,看過多少生死變幻?除非是至親,否則一念情深,轉瞬可消。你是個異數,雖然你修爲也達到了元嬰境,但是你對感情,還做不到慧劍絕斬!”
祁懷毅眉頭緊鎖:“那她們也不應該對師尊的仇表現得如此淡漠啊?”曲希賢搖頭道:“不是淡漠,而是無力……我觀她們神情,剛聽到老道的噩耗,這些人都是很悲痛,並不是做作,顯然老道在她們心中還有威望的。但是這種悲痛並不是說感情割捨難,而是不能接受既定事實。”
“我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區別?”祁懷毅有些茫然,但是他相信,一直呆在幻芥珠的曲希賢雖然少有說話,但絕對不是在睡覺,而是在不停地觀察着每一個人。
“我當時就猜這些人悲痛的真正原因,不可能是因爲茅山派失去了可以依賴的最強者。當你說出步鹿和洪玉兩人的死,她們紛紛如釋重負,我就可以肯定了!”曲希賢應道:“當初老道有跟我提過,茅山派、靈寶派和天師派雖然並稱爲符籙派,但是關係並不算很友好,明爭暗鬥不少。”
祁懷毅心中凜然:“老師,你是說她們之所以悲痛是因爲擔心師尊一走,沒有人能壓制靈寶派和天師派?”
“顯然是這樣,而靈寶派的步鹿真人,天師派的洪玉天師都死了,她們也就心安了!”曲希賢的語氣也有幾分鄙夷,事實上他能理解作爲修真者感情淡薄些,但並不表示他贊成修煉就要放棄感情。
“她們怎麼能這樣?”祁懷毅忍不住說將出口,就見廳外跟辰璇輕聲交流着什麼的雲璇關切地探頭過來:“師叔,請問有什麼吩咐麼?”
看着雲璇那美麗的笑容,祁懷毅的氣忍不住消散了大半,微微搖頭:“沒事,你們無須管我,我想休息一下!”
雲璇顯得很是得體地微微欠身:“那我和辰璇師兄在外面林中候着,師叔有事叫我們一聲就
好!”
曲希賢微微皺眉:“懷毅,你今天是怎麼了?平日你不是那麼容易動怒的呀,雖說你現在有元嬰境修爲,心魔更難侵入,但你依舊得謹慎!”心中一驚,祁懷毅長吸了口氣說道:“或許是因爲希望太大,所以……老師,謝謝你提醒我,既然茅山派不能幫我復仇,那我就依靠自己的能力復仇,這茅山派不待也罷!”
曲希賢聽到前面半段還心中寬慰,可聽到後面一句,頓時不滿了:“懷毅孩兒,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你難道忘了老道臨終的囑託了麼?”
往事歷歷在目,祁懷毅毫無猶豫地搖頭道:“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如何敢忘?”
曲希賢悶哼了一聲:“我不管你是否記得,我可是清楚記得,老道說,現現今道消魔長,道宗的精神應該是排除門戶之見,集結天下有能之士,降妖除魔,維護塵世的安定。你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祁懷毅心中一驚:“師尊莫不是也知道三大符籙派貌合神離?”曲希賢語氣這才放緩:“還算你有點頭腦,老道活了七八百年,豈能會看不清這些東西。想必步鹿和洪玉兩位道長也是跟他的想法一樣,纔會將《靈寶錄》和《天師寶鑑》都交給老道。他們這麼做不就是爲了讓你能從中調和,團結三大符籙派,乃至整個修真洞天的力量麼?那個時候纔有可能抵抗魔界那未盡的陰謀,纔有可能真正爲老道報仇!”
頓了頓,曲希賢說道:“懷毅,你現在隨着性子,一走了之,也沒有人會攔你,本來你就還沒真正入門,只能算是老道的記名弟子,茅山派也不缺你這麼一個弟子。你是心情暢快了,但那就表示你跟茅山決裂了,老道的苦心不是全白費了麼?”
祁懷毅愣然,身子微微顫抖,他猛然發現,如果不是曲希賢提醒,他這麼做豈不是忘恩負義?還何談尊師重道,又有何顏面替師尊報仇?
知道祁懷毅已經聽進去了,曲希賢嘴角微翹:“懷毅,你必須在茅山派待下來,而且要儘快融入茅山派。不但要好好呆着,還要讓大家承認你是天啓的親傳弟子,你是亦字輩最年輕,但是最有潛力的門人。就算以後,你不做掌門,你也要像老道一樣,有着影響門派抉擇的能量,那樣你纔可能聯合天師派和靈寶派,乃至影響到整個修真洞天,那個時候纔有資本跟魔界叫板!”
此時的曲希賢,絕對有腹黑的潛質,但是毫無疑問,正是有他從旁點醒,祁懷毅纔不會走錯路。祁懷毅當下壓下了對茅山派衆人的不滿,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