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宮殿,臥室。
因爲沒有點亮燈火,所以顯得黑暗寂靜的房間裡。果果瑞拉穿着那身香肩半露的夜禮服,雙手環膝坐在窗旁,精緻的金色系帶高跟鞋散落在地。偏頭枕在自己胳膊上,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星空,狹長的龍尾滑出裙裾,垂落在瑩白如玉的地板表面。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蜷縮起來,像是一座靜止下來的雕塑,籠罩在朦朧的星光下,彷彿打着一層皎潔的柔光。
渾渾噩噩的狀態下,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回到房間,也忘了伊文何時離開,耳邊始終迴盪他的那句話:“你有義務幫他度過危機,而不是心安理得的逃避。”
迷茫是因爲痛苦,痛苦是因爲覺得深刻。
直至這一刻,果果瑞拉才嘗試着以一個旁人的視角,回顧自己的所作所爲。回憶的漩渦中,那些往日她覺得快樂的事情,現在都成爲了她痛苦的根源。因爲她看到了一個被寵壞的、極度自我的惡龍——理所當然享受着龍族公主這個身份帶來的一切,卻從來不曾履行過一絲義務。
“……”
龍女蜷縮着身子低下頭,將臉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裡,不自覺的咬緊了牙關。悔恨交加的情緒彷彿是一條毒蛇,不斷噬咬着她的內心,令她自我厭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
……
斯卡薩站在臥室的房門前,聽到房間裡微弱的抽泣聲,默默的敲了敲房門。右手剛剛觸及門板,就發現房門並沒有反鎖,輕輕一碰就推開了門扉。
此時的龍女蜷縮在窗臺旁,像個無助的小女孩一樣,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的輕輕啜泣。
“公主殿下,究竟發生什麼了?”斯卡薩佯裝驚訝的看着她,然後硬下心腸,明知故問的說道。
“……”
片刻之後,果果瑞拉勉強止住啜泣聲,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沾滿淚水的臉。她看着站在房門前的冰龍少女,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流淌,聲音哽咽的說道:
“在你眼裡,我一定是個面目可憎的傢伙吧。我一直在逃避,逃避所有可能成爲負擔的東西,享受着我想要得到的一切。就連你被‘流放’到這裡,也是我一手促成的結果……哥哥爲了我做了這麼多,我從沒有想過回報他。”
“公主殿下……你不是已經想到了嗎?”
斯卡薩款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身體,扶住對方肩膀,認真的說道:
“現在改變還來得及,即便是遠在海博倫星,我們也有可能成爲龍族的生力軍。您是巴卡爾大人的妹妹,流淌着與那位大人相同的血液,理論上擁有最接近使徒的天賦。只要您願意,很快就會變得比現在強許多倍,到時候加上光龍殿下的力量,還怕幫不了巴卡爾大人嗎!?”
“我……我也能幫到哥哥?”
果果瑞拉怔怔的看着她,下意識的止住淚水,暗金色的明眸泛起一絲希冀,急切的問道:
“現在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以您的天賦……一定來得及!”
斯卡薩用力點頭,露出欣喜的笑意,用一種無比篤定的語氣說道:“您做出每一點的努力,都能改變龍族的未來,巴卡爾一定會爲您感到驕傲!”
“我該怎麼做?”
果果瑞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樣,捧住她的雙手,無比焦急的問道。
“先嚐試着光龍殿下搞好關係吧,即便是龍化,他的記憶也會得到保留。如果把關係弄得太僵,未來說不定會發生許多變數。”斯卡薩按照自己的理解,向龍女說了心裡話。
一一一一一一
“龍族的實力真是恐怖,居然能自產相當於神源機的龍神兵……以果果瑞拉臨走之前的語氣來看,她似乎持有一件性能強大的龍神兵。她是龍族的公主,又是傳承級的強者,擁有一臺屬於自己的龍神兵,並不是多麼奇怪的事。”艾露蘿梅低着頭,一邊翻閱着手屏幕上的資料,一邊走向寢宮。
此時季節正值雨季,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先前還是月華籠罩的天色,這會兒就烏雲密佈的颳起了冷風。感受到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她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摸索着鷹翼華服的衣領,繫上一顆鈕釦,然後加快步伐從寢宮後門走進臥室。
“……”
剛剛走進臥室,艾露蘿梅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衣櫃和針線盒都有被翻動的痕跡,自己爲小寶寶做的衣服也不見了。這時她猛地一個激靈,意識到非同尋常的情況不止這些——剛剛回來的時候,寢宮後門的守衛好像也不在那裡。
“難道是那頭小心眼的母龍準備暗中報復我?”
艾露蘿梅想到這裡,頓時警惕了起來,當即屏住呼吸,朝着臥室敞開的房門摸索了過去。
長長的紗窗在夜風中飛舞,細雨從敞開的窗戶灑進來,打在大理石地面上,高跟鞋觸碰地面的聲音在走廊裡反覆迴盪……在這過程中,她越來越警惕,因爲寢宮內的侍女全都不見了蹤影,簡直跟人間蒸發一樣。
“傳承級的龍族,又有龍神兵這種寶物,想要暗算我至於這麼卑鄙麼?”
她思考着對方潛入寢宮的動機,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回過神來已經走到圓形大廳前。那裡是寢宮的主殿,四面都有道路與外界想通,可以說是四通八達。如果真有刺客潛入寢宮,那裡就是絕佳的刺殺位置,一擊得手就能立刻遠遁。
艾露蘿梅凝出弒神槍,推開圓形大廳的門,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垂直劈落在寢宮外的人工湖上,將漆黑大廳照的透亮。藉着這一道電光,她看到一個黑影坐在大廳的王座上,手裡捧着一件柔軟的衣物,瞳孔反射電光,亮得近乎猙獰。
四面八方都是窗,十幾公尺長的窗紗在風雨中顫抖,彷彿是扭曲的幽靈想要掙脫出去!窗外雷雨的威壓集聚在黑影身上,壓迫的艾露蘿梅心臟一陣狂跳:
“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我居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見眼前這個人的實力非常恐怖。精神力掃描過後,他也是一片模糊的黑影,可以判斷這傢伙的精神力超過我不止一籌!”
嗤——!
她瞬間擡起弒神槍,對準王座的黑影,眼瞳燃起金色的火焰,緊咬銀牙的同時,露出了殺氣騰騰的表情。
“等等,你我都需要冷靜一下。”黑影忽然發出了熟悉的聲音。
第二道閃電落下的同時,黑影收斂了自己因爲情緒波動過大,下意識輻射出的黑暗力量。艾露蘿梅也看清了他面容,那是伊文,他穿着一聲輕便的宇航服,沒有帶頭盔,手上捧着她爲小寶寶縫製的衣物。
“……”
艾露蘿梅怔怔的看着他,伊文也怔怔的看着她,幾秒之後,她像是觸電般的低下頭,紅着臉說道:“回來就回來吧,弄得像是刺客潛入一樣。”
“爲了我個人的形象,我必須把他們提前支開。”
伊文說話的同時,猛地從王座上站起身,然後捧起手中嬰兒的內衣,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你懷孕了嗎?幾個月了?是我的孩子嗎?”
“當然是你的,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讓我懷孕!?”
艾露蘿梅聽他這麼說,頓時有些生氣了,美豔的臉上紅霞淡去,圓睜着狹長的美目瞪了他一眼:“如果懷疑我不忠,等孩子生下來,你可以自己做親子鑑定啊。”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一切太突然了。”
伊文捧着手裡的嬰兒內衣,又驚又喜的看着她,快步走向臺階:“什麼時候的事?爲什麼我一點都不清楚?還有多久,還有多久你能把我們的孩子生出來?”
艾露蘿梅收回弒神槍,將其送回亞空間,故意扭過頭,看着一旁的牆面回答:“魔災的時候……爲了不讓你分心……所以我才故意隱瞞的。”
其實除了不想讓他分心之外,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畢竟纔是第一次懷孕,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直接說自己懷孕的話,怎麼想都很羞恥,於是便打算過一日算一日,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那麼早的嗎!?”
伊文頓時有些發矇,聯想到對戰光輝之主的時候,她居然以孕婦之身正面作戰,心裡面是一陣陣的後怕:“這太瘋狂了……不行不行,我必須解除你的一切職務!在你把孩子平安生下來之前,我絕不允許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辛辛苦苦的替你生孩子,你居然撤我的職!?”
艾露蘿梅詫異的盯着他,片刻之後,兩條英氣勃勃的秀眉很快豎了起來,怒氣衝衝的說道:“憑什麼撤我的職?不過懷孕而已,又不是重病,我精神的很!”
“我的天!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常識嗎?世上居然有你這樣的孕婦!?”
伊文被她氣的頭大如鬥,舉起手裡的嬰兒內衣,像是旗幟一般用力揮舞了兩下:
“從魔災那時候開始算的話,你懷孕已經超過九個月了!都是快要生的人了,居然還不休產假!你真的把自己和孩子的命當回事嗎?”
“要生?胡說!”
艾露蘿梅根本不信他的話,下意識雙手交疊,捂住寬鬆華服遮掩的小腹,一臉懷疑的問道: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要生?”
“我又不是你……我!”
伊文被她這句話懟的直翻白眼,差點背過氣去。接着意識到自己不能跟孕婦動氣,連忙幾個深呼吸,強行冷靜下來解釋道:
“不管是聯邦的女人,還是海博倫星的女人,或者是藍星和別的什麼星球。只要是人類的女性,孕期基本都是十個月,這是最基本的常識!所以說,你就快生了知道嗎?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後天,也能就是現在!”
“怎麼可能……”
艾露蘿梅目光有些呆滯,喃喃地說。她不自覺的倒退半步,然後猛地擡起左手,看着手錶屏幕上一臉無奈的小希,緊張不安的問:
“真的嗎?我就快了生了嗎?”
“是的,主人沒有騙你,你就快生了。”小希很準確的回答。
“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艾露蘿梅徹底慌了,捧住明顯圓潤起來的小腹,精緻的臉上露出無比緊張的表情:“我該怎麼辦……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該怎麼做!?”
她的體質非比尋常,妊娠反應幾乎沒有,再加上身材健美高挑。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只要穿上寬鬆衣袍稍加修飾,就能掩飾自己日益圓潤的腹部。以至於她在懷孕的這段時間內一切照舊,完全沒有作爲一個孕婦的自覺——這會兒突然知道自己馬上就要生產,精神上有些接受不了。
“我哪知道你沒有這種常識啊……”小希很委屈的說道。
“爲什麼這麼快啊!”艾露蘿梅用力搖着頭,表情看上去有種夢幻感,情緒也有些崩潰,似乎不願意接受現實。
“堂姐!”
看到對方露出這副神情,伊文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壓在小腹上一雙的纖手,輕輕的握在手心裡:
“你懷着的孩子,難道不是我的孩子嗎?有我在!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一切結束。仔細想想快點生下孩子難道不好嗎?一切很快就過去的,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你就能恢復職務。”
伊文很清楚,絕大多數孕婦在妊娠晚期都會產生焦慮心理,這種反應並非嬌氣,而是一種正常的心理反應。艾露蘿梅此時的表現,其實也是產前焦慮的一種形式。自己作爲丈夫,當然要理解她情緒上的波動,給予精神上的鼓勵和安慰,至少要儘可能減少她的壓力。
“……”
一番安慰後,艾露蘿梅情緒穩定了下來,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掌心中傳來的溫度,苦笑着說道:“沒想到我會居然會因爲這點小事驚慌失措……經歷的事越多,越是發現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
“胡說!你可是堅強的很呢!”
伊文端詳着她美麗絕倫的嬌靨,鬆開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肚皮:“以孕婦之身戰鬥在抗擊魔災的一線,真是帝國第一勇士,我現在光是想想都覺得後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