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十七 何事長向別時圓
飛雲rìrì忙碌,但每到夜深人靜,便無法安睡。略一閤眼,似乎昭文帝就坐在牀邊,靜靜地守着自己,睜開眼卻空蕩蕩全無人影。即使在夢裡,也象是皇帝抱着自己,在耳邊低低地說着綿綿情話,柔情萬種,醒來又是一片黑暗,對影獨坐,更覺無邊孤寂。飛雲xìng子冷淡,從前哪受過這種相思煎熬?沒過幾rì,就已經忍無可忍,煩躁不安,度rì如年。雖說明知皇帝是爲了自己去求藥,仍甚是惱怒,不住地罵他薄情狠心,撇開自己不顧。暗想: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懲罰教訓,直到他真正悔過求饒,看他以後可再敢不聲不響,擅自離開?
突然記起,自己當年一句謊話就將他拋下,回了成國,音信全無,之後再上一紙檄文,親領大軍,起兵伐他,心腸之狠,絕情之極,世所僅有。兩人天各一方的那上千個rìrì夜夜,他可不知怎能熬過?也難怪他絕望暴虐,要是換成自己,手段怕只會是更加狠毒。飛雲又想到淮州之別,自己要求他答應永不相見,嘆一口氣,暗道:原來這相思滋味,竟然如此**蝕骨,我自認冷漠剛強,這才幾rì,就忍受不了。他一顆滾燙的心卻要往冰窟裡扔,難怪會病得那樣沉重。一年之間,我竟能坐視不理,任他煎熬,也不來相見,還自認是爲了他好……飛雲一時心中甚悔。
這rì晚間,飛雲在殿上看書,卻見窗外又是一輪滿月,便吹熄蠟燭,靜坐窗前,看那清輝漫地。想起上次月圓之夜的旖旎風光,景sè依舊,現今他卻在哪裡?可也如我,望月懷遠?想來應已是身在漠北,有沒有找到藥倒在其次,可千萬要平安……飛雲禱唸一陣,癡癡望那明月,直到月輪西沉,天sè發白,方纔去上朝。
中午傳膳,面對滿桌佳餚,飛雲全無食yù,想要叫太監撤下去,復想到,這每rì裡食少事煩,夜不能寐,怎能持久?待他回來,見我憔悴不堪,定又會心疼到死。彷彿又見皇帝坐在對面盯着自己,面帶憂sè。唉,我既要他保重,也該愛護自己的身體,才能免他後顧之憂。於是勉力吃了一些。昨夜徹夜未眠,飛雲甚覺睏倦,膳罷又去歇了一會。
飛雲果然料得不錯,昭文帝此時確實已在漠北,禹龍雪山之上。
且說那夜飛雲一言未了,又讓昭文帝憶起怡紅院中的慘痛rì子,心中劇痛,再不敢讓他睜眼,只怕兩人會抱頭痛哭,自己就再也沒有勇氣離開。好不容易勸飛雲睡熟,癡癡在牀邊坐了半響,終於將心一橫,將牙一咬,擦乾眼淚,悄無聲息地起身回到宮中,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上便服,略爲喬裝改扮,便一人出來,騎了赤兔上路。
昭文帝出了寧都,天sè未明。此時藥力已過,下身腫脹,火辣辣地疼痛,騎在馬上,如坐鍼氈,他亦不敢稍停,更不敢回頭。想到適才狂歡放縱,雲兒此時必在沉睡,待醒後發現自己已悄然遠離,定會大爲傷感,暗道:雲兒,你莫要怪我,不是我狠心別你,實是我不能因貪戀一時的歡愉,而誤了你我一生的幸福,你千萬要諒我這回。又想到:他這舊傷不去,終究是兩人一生之痛,哪怕只有一線希望,自己也當不惜代價,爲他求回神藥。
昭文帝求藥心切,每rì裡只打尖吃飯,有時就着乾糧啃上幾口,卻不住店休息,睏倦已極睜不開眼時,只倚着馬打個盹,便又上路。rì夜兼程,漸行漸北。路過州縣,亦不去見當地官員。幾rì過後,離京已遠,無人識得皇帝,他也就不用再行喬裝。此時已是夏季,昭文帝離京時,天氣已熱,愈往漠北,地勢愈高,卻愈寒冷,人煙也rì益稀少。
昭文帝未去過漠北,不知路徑,只得沿途打聽,但是一路上問起雪明草所在,大都語焉不詳,雖說赤兔神駿,卻也繞了不少路,誤了不少行程。這rì,昭文帝看到一大片草原,黃綠相間,四顧蒼茫,無邊無際。他記得人說雪明草是在雪山之巔,這裡卻哪有雪山的影子?不敢擅入,在草原邊上轉了兩rì,終於發現數間帳篷,一羣牛羊,便去探聽情況。
昭文帝下馬,見那帳篷中走出一名老者,鬚髮花白,約六十歲左右年紀。昭文帝上前問道:“請問老丈,這裡往雪山該怎麼走?
那老者道:“雪山還遠着呢,須得穿過草原才能看到。”上下打量了昭文帝一陣,又道:“你從什麼地方來?大老遠跑來找什麼雪山?”
昭文帝道:“我是爲求藥而來,聽說漠北的雪山上有一種仙草叫雪明草,治療外傷甚有奇效,我是爲此而來。”
老者又看了昭文帝一眼,有些驚奇地道:“雪明草?我是聽說過有這種草,不過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在禹龍雪山下住了幾十年,才曉得一點,但卻從未見過。你的消息倒還靈通。”
昭文帝聽說果有此藥,大喜道:“我也是偶然聽說,但不知道詳情,還盼老丈告之,感激不盡。”
老者道:“聽說這雪明草是長在禹龍雪山頂上,那山頂常年積雪,難以攀登,所以難得有人見到。據說只有幾株,雪山寒冷,這草生長得極爲緩慢。每過二十年,這草就會變得透明如玉,這時纔可以採下製藥,製成膏藥後,塗在傷處,不管是新傷舊傷,幾rì內就可以痊癒,不留痕跡。
“不過,”那老者又道,“但如果採得早了,這草卻是不能用的。如果錯過了,這草又枯死了。等到新的草葉長出來,又得等二十年。”
昭文帝聽了這話,猶如當頭被潑了一桶冷水,喜悅之情頓去,心想:如果來得不巧,還要再等上二十年,可怎生是好?雲兒一身傷痛,又怎能熬得過去?忙問道:“那現在去可趕得上?”
老者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只有自己去看看。但那草成熟應該是在盛夏,現在的季節倒正合適。成熟之後,一過盛夏,那草就會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