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二十六 報答平生未展眉
但每每見昭文帝被那邪毒折磨得死去活來,飛雲就如在無間地獄。更要命的是,每過幾rì,或是天yīn下雨,昭文帝晚間就堅持要飛雲休息,千方百計要把他趕走。飛雲知他愛惜之情,卻又怎能走開?但若是在旁邊守着他或是抱着他,昭文帝就只有拼死忍耐,飛雲亦知這無異於自己親手給他上刑。萬般無奈,飛雲只好遠遠地坐在一邊看他,任他如何苦痛掙扎,也不能上前。毒發的每一個時辰都漫長得無邊無際,這時飛雲就猶如數萬把刀在心裡亂捅,讓他絕望得幾乎要發狂,超出了所能想象的極限。他曾隻身承擔過無數酷刑磨難,但眼睜睜地看最愛的人受苦,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助。飛雲現今方體會到昭文帝之言:“見你受苦,我直是生不如死。”
兩人度rì如年,過了二十餘rì,總算那毒xìng漸退。昭文帝夜間發作時也有所緩解,但白rì裡解毒卻催得更急。飛雲見昭文帝早已是骨瘦如柴,憔悴不堪,雖說自己素來強悍,也甚爲驚異他怎堪忍受?又覺得他未免是cāo之過急,飛雲想要等派出的人回來,看有沒有得到解藥,昭文帝卻不許他停。
又過了幾rì,那幫大內高手總算回來,告之已剿滅了玄冰門,又道玄冰門餘孽垂死掙扎時,已將大部分毒藥解藥毀去,剩下的藥丸藥膏都帶回來了,並尋回了昭文帝的赤兔寶馬。
飛雲將那些藥丸藥膏都拿給昭文帝,昭文帝找了半天,找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裡面只裝了兩粒豌豆大小的丸藥。昭文帝喜道:“應是這個了。”卻不多服,只用了一粒。飛雲奇怪,昭文帝解釋道:“這藥是要一月一服。現毒已去得差不多了,我只須用一粒,我們再努力兩rì,就可驅盡餘毒。”飛雲聞言,喜上心頭,於是盡力助他用功。果然到半夜時毒發已不明顯。
兩rì後,昭文帝笑着對飛雲說:“雲兒,我身上那毒看來已全去了,再過幾rì,內力也會慢慢恢復。這事可辛苦你了,現在總算是一切都好了。”見飛雲喜形於sè,又道:“雲兒,這些rì子你在宮中,rì夜陪伴,都未曾好好休息。你不如回府裡去,安心休養兩rì再來。朝中的事,也暫時擱一擱吧。”
飛雲這一月辛苦,今rì終得解放,放下心來,自覺疲累思睡,又想起自他離京後,自己還未進過家門,也該回去看看,便道:“皇上,既是如此,我且回去看看。你才解毒,還須靜養,也要多多休息。若有什麼事情,等我明rì再來處理。”
飛雲回到府中,問了下人,也無甚要事,家裡倒是打掃得一塵不染。飛雲自回房中,矇頭大睡。睡了不知幾時,卻被窗外雨聲驚醒。看看又近黃昏,夏秋之際,這雷雨卻是說來就來。飛雲傷痛發作,又想起昭文帝來,終究是放心不下。飛雲笑笑:皇上說過下雨天就要來陪自己,今天卻是無論如何不可能來了。皇帝向來依賴我,自相識以來,便似一刻也離不了,今rì卻把我趕回家來。他既然不能來,不如還是我去陪他,順便責問他失信之過。
飛雲便穿了件雨衣,也不帶隨從,忍着傷痛出門,獨自冒雨騎馬來到宮門前。卻被一羣侍衛手持兵刃,攔住了去路,飛雲從來騎馬進宮無人能擋,見此便喝問道:“你們眼睛瞎了?不認得本王了?還不快快讓開?”
那些侍衛慌忙跪下行禮,但卻不讓開,只答道:“殿下請息怒!聖上有旨,今rìyù要靜養,任何人都不得進宮,殿下也不能例外,請殿下回府!”
飛雲吃驚,尚未及說話,卻見一條人影閃過,直往宮裡奔去。飛雲心中一動:宮內必生變故,皇上從不曾有過此舉,今rì卻似只針對我,其中定有隱情。飛雲倒轉馬頭,佯往回跑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馬鞭一揚,白龍馬往前猛衝。飛雲將繮繩一勒,那神駒四蹄騰空躍起,竟從一羣侍衛頭上一躍而過!
侍衛們見飛雲威風凜凜,那白龍更如天馬臨凡,都嚇得在原地呆住。飛雲大叫一聲:“站住!”騎馬上前,一把捉住往寢宮跑去的那人,點了要穴,擲在地上。那雨越下越大,飛雲揚鞭催馬,遇見侍衛,皆是硬闖,須臾來到寢宮左近。翻身下馬,不走大路,卻從旁邊悄悄地繞到寢宮門前。宮門外幾名太監見飛雲突然出現,俱是滿臉驚異之sè,尚未及動作,飛雲已疾如閃電,一一點了他們的穴道。
飛雲推開宮門,正殿上無人,又急忙奔到寢殿,打開門一看,仍是空無一人。飛雲頓生一股不祥之感,難道我離開的這一會,皇上竟已……或是他早知那邪毒不治,今rì是故意把我支開?飛雲越想越怕,心中驚駭,渾身傷口劇痛,就要摔倒!勉強靠着牆站了一會,慢慢回過神來,暗道:不管生死,我總要先找到了他,纔好隨他去。正要出去問太監,回想剛纔情形,飛雲突覺有什麼事情不對,側耳仔細傾聽,宮內仍似有極微弱的呼吸之聲,便繞到寢宮後溫泉浴室前,輕輕將門推開。
飛雲只見昭文帝側對着自己,蹲在溫泉池邊,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手腕劃了一條口子,鮮血流出,地上放着一盆,那血正不斷地流入盆中。旁邊另有一盆,裝着一盆熱水。昭文帝聽得動靜,轉過頭來,見是飛雲,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昭文帝正在爲飛雲取血,突見飛雲開門闖了進來,驚愕不已,忙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想把那正在流血的左手往身後藏去……飛雲已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掌打掉他右手的匕首,一把抓過他的左手,扯過一條浴巾,撕下一條,緊緊扎住傷口,又在手臂上另綁了一條,止住血行。但見那傷口甚深,雖已包紮,仍不斷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