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邊想邊走,走啊,竟然走到了美魯林齊市火車站。看見門前廣場上有一羣人圍在一起,爭爭吵吵,他以爲又是招聘工作的,忘記了剛纔的尷尬,湊上去看熱鬧,想碰運氣,心中想,總不可能都像那個狗日的經理一樣,不是神經失常,就是基因突變。
原來,這是一個象棋攤。他在月球村生活了了兩年,沒有見過象棋攤,因爲那塊風水寶地,清淨之所,從來就不許擺設雜七雜八的攤點。他是從文藝書籍還有電影電視中學到象棋攤這個詞彙,看到象棋攤的實景,最後背熟了棋譜,並且在電腦上實戰,成爲高手的。那都是間接的,今天可是直截了當,眼見爲實了。
他的好奇心又一次得到了滿足,心中未免非常愜意,不由自言自語道:離家出走還真是別有天地哩,怪不得書上記載了那麼多浪蕩公子的動人故事,哈哈,我是李白,我是魯濱遜!哈哈哈,我就是我呀!基因漢,華宇基因漢!穆瑪德琳超級大美女的心上人啦,基因大帥哥啊!哈哈哈!這就是浪蕩嘛!這就是浪蕩嘛!這兒的人口頭禪不是都說:浪一(哈)下,蕩蕩再回嘛。好好看一看吧!浪蕩,浪蕩,走遍四方,管它是何地方,管它是何行當。
懷着得意和興奮的心狀,他扎進人堆,蹲在地上,很是看了一會,覺得和書上網上說的一樣又不一樣,能拿着棋子,任意放在任何一個格子裡,很有些像阿娜蒸蛋糕,把揉搓好了的面,放進一個又一個蛋糕模子裡,有條不紊。這非常符合阿超和華繼業經常說的,人都是分格的,不是格格不入,而是各自守着自己的格子,小心謹慎張望着其他格子,適時適度地進進出出,總是不可以佔居別人的格子。
看着想着,他未免手心癢癢起來,跟着那夥人指手劃腳,吵吵嚷嚷,他的嗓門很大,惹惱了挑戰的那位老年人,起身教訓道:“年輕人,觀棋不語,纔是真君子,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嗎?”
基因漢不以爲然,反駁道:“誨人不倦,指點江山,真君子也。路見不平,卻袖手旁觀,僞君子也。你挑戰失敗,該到一邊去總結教訓,而不是用教訓的口吻跟我說話。”
那老漢禁不住笑了,說:“你這嘴上沒長毛的,嘴巴倒厲害,我沒能耐,你有,來,請你上!”
老漢讓出來了,圍觀者頓時起鬨,基因漢被推上了挑戰者的席位,不得不硬起頭皮,同擺棋攤的中年男子對弈。
那中年男子似乎沒有正眼看基因漢一下,但是,眼睛的餘光卻始終盯在他的臉上,拍拍已有些陳舊的黑色長布衫,叫道:“小夥子,強者創造時機,智者爭取時機,弱者等待時機。你有沒有膽量啊?”
基因漢“呵呵”一笑,落落大方的說:“請講,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那男子掃他一眼,回答說:“有嘛,我們加碼,五十塊一局。沒有呢,就請你一邊稍息。”
人們又鬧鬨起來,叫基因漢加碼。老漢想知道基因漢棋藝究竟如何,也挑動說,不答應,就是膽怯了。膽怯了,就是敗了。
基因漢一半是受了刺激,一半是好勝爭強的基因使然,大聲叫道:“五十算什麼,就這麼定了,我執紅,我先走。當頭炮!”
“喝!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男子不無譏諷地說。“嗯,有勇氣啊!希望你能連勝三局。”
基因漢從來沒有實戰經驗,差不多隻會紙上談兵,實際沒有真槍實彈地拼殺過,根本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常年在這個車站擺棋攤,差不多以此爲生的老棋手對陣,有些隨心所欲地說:“三局算啥?五局七局都行,多少局還不都是你掏錢啦?今天我要贏你五百塊A幣!”
“哦哦哦!”那男子擡起頭來朝他哈哈大笑,說:“勇氣可嘉呀!不!年輕氣盛!自古英雄出少年啦!我就成全你,祝你大獲全勝。”
基因漢並沒擡頭,只揮揮手,不大耐煩地說:“別廢話,我要將軍了,快應招!”
那男子又不無輕視的笑了一下,輕聲說:“我也架了一個炮吧,請君入甕嘍。”
基因漢當頭炮打兵,將了一軍,那男子撐了一個士,安然無恙了。他嘴裡嘰哩咕嚕的,不停地背誦着棋譜,手中的棋子卻不知何處落下爲最佳,感覺那棋盤滿滿當當,手中的棋子無去可放,不像電腦上的還有書上的棋盤那樣地一動不動,沒擺弄幾下,便被那男子的一個窩心馬將死了。
他不甘地朝那男子瞪了一眼,掏出五十元來,再下一盤,又輸了。再下一盤,還是輸了。不由性起,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一起押上,說:“再賭一局,我就不信一盤也贏不了你。”
老漢一直在旁邊看着,見基因漢原來真是不平則鳴,心生憐憫,勸他改天再來。他不知好歹,卻用君子觀棋不語的話來噎他。老漢搖搖頭,嘆息一聲,退到一旁悄悄觀看。
不用說,不到五分鐘,他就輸了個精光。
那男子也不客氣,抓起他的一把錢,朝布兜裡一塞,俏皮地說:“小夥了,你是帥哥。明天再下吧,今天我累了,再下就會輸給你呀。”
基因漢不知是計,大叫一聲:“不用激將法,我跟你下到底,非叫你低頭認輸不可。”
老漢忍不住,拽拽他衣服,朝他使眼色,叫他趕緊走。
他卻惱怒地瞪老漢一眼,叫他別嚕囌,最後一局保證能贏。
老漢嘆息一聲,不吱聲了,挪個地方,作壁上觀。
基因漢朝那男子叫道:“我輸的起,你怎麼贏不起呀?來,接着來!”
那男子得意地一笑,坐下來,說:“請掏票子喲。”
他不顧一切地在身上搜索,怎麼也找不出一分錢來,急得滿頭大汗。
老漢看不過去,掏出五十元塞給他,輕聲說:“就下這一盤,明天再來好了。”
他也不說聲謝謝,將錢往棋盤上一撂,說:“我先走!”
那男子輕篾地說:“反正都一樣,讓你先走幾步都可以。”
基因漢便先走了。他急於求成,想打敗對手,孰不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下着,下着,就亂了路數,又被那男子一個臥槽馬,將死了。
他恨恨地拍下腦袋,還要下,那男子哪裡肯,非要走,他便死死拖住他。
那男子說,除非他能掏錢,而且要提高賭注。
他轉身向老漢借錢,老漢不肯了,說借多少給他,還不都是孔夫子搬家——全是書(輸),不能再幹賠本買賣了。
他一氣之下,脫下衣褲,朝地上一扔,咬着牙,說:“這是剛剛買來的新衣服,價值兩千多呢,算一千塊好了,再和你來幾局,你敢不敢。”
那男子用腳踢踢衣服,再挑起來看了幾遍,搖搖頭,說:“你這衣服剛買不久沒錯,可是洗了好幾回啦,被汗水浸泡過,不值什麼錢了,算五百塊,不然就拉倒。”
基因漢一時怒髮衝冠,叫道:“五百就五百,來!”
那男子卻不慌不忙地說:“我沒功夫跟你這樣的臭棋簍子浪費時間,一局定輸贏,敢不敢?”
基因漢本來就負氣,這一說,又被激怒了,叫道:“我什麼都敢,將來我還要把地球舉起來呢。快,還是我先走,架炮!”
結果可想而知,還是他輸了,而且只走了十幾步,就被那男子打當頭炮,將個死定定。他不服氣,還要下。那男子猛一把將他推開,嘲諷地說:“你只剩下褲衩背心了,還拿什麼跟我賭?想給我當奴隸嗎?不行,你這副德性,沒力氣,又沒腦子,誰要收你當牛做馬,恐怕只會拉屎,不會拉犁。”彎腰拍拍他的臉,說:“小子,你勇氣可嘉,但棋藝太臭,回去好好請個高手,拜他爲師,學個三五年,再來這鬧場子吧。”
基因漢又羞又惱,吼道:“你少得意,不就是贏得幾盤棋嘛,有啥了不起?我不要任何人幫助,就我,就現在,你敢不敢?”
那男子毫不掩飾對基因漢的輕篾,捲起已經發黑了的白色布棋盤,罵道:“**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現在?現在你只能是臭簍子。滾!”
基因漢哈哈大笑,譏諷地說:“原來,你是個膽小鬼,再加勢利蟲啊。贏了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就夾着尾巴逃跑了。傳統人真可憐!也罷,我不跟你這樣的勢利鬼叫勁,你叫不起呀。有膽量的留下你的尊姓大名,我會很快把你打敗,再加上幾棍子的。”
那男子掉轉身來,不無驚訝地看着他,說:“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啊,怪不得這麼冒失。”
那老漢攙住基因漢的胳膊,和氣地說:“小夥子,這是咱們市的象棋大師,在這火車站擺攤快十年啦,一直保持不敗記錄。這兒的人都知道,他是秋耕春回,外號冷棋王。”
基因漢上前一步,嚴肅地說:“秋耕春回,你聽好了,我決定明天打敗你,相信我說到就能做到。就在這兒,還請老人家和小傢伙作證。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睡在這等你。你要是君子,明天就老老實實來。要是小人,現在就說清楚,明天可以不來。”
冷棋王壯其言,伸出手來同他握過了,認真地說:“好啊,後生可畏。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執拗,顯得不知高低的挑戰者,一言爲定,決不食言。”
下棋和看棋的人們散光了。基因漢兀自站在地上,百思而不得其解,秋耕春回爲何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基因人難道不如傳統人聰明麼?還是自己的基因要這一段時間裡被風吹雨打整的變了形,不那麼優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