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說再見
如今這光景,還有什麼值得我期待的?塵世迷離,千帆過盡,只剩滿目荒涼,除了逃避,我真的別無他法。——言默
不願再理會每日來找自己簽字的職員,言默簡單的爲父母辦了個葬禮後,準備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言默從口袋裡拿了支筆,她將吊墜裡的照片取了出來,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寫下了幾個字:
爸,言深
媽,江琳
已故
她沒帶什麼東西走,只帶了一些錢和一些衣服。最後再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記事本,既然要離開這了,那麼這些也就沒什麼用了。
“嘶~”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牀腳,嗑得言默生疼。錢包也掉了,言默彎腰撿錢包的時候,發現了那個錄音機。她順手將錄音機撿了起來,那上面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言默用手將它抹乾淨,“爸爸送”三個字映入了言默的眼簾,上面的字寫得有些幼稚,但還算工整。
言默不自覺模糊了眼睛,她看着手裡的錄音機說:“爸爸,這是你最後送我的禮物麼,謝謝你。”
言默將錄音機放進了揹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家,這座城。
幾個月後,快遞員一直按着言家的門鈴。良久,也不見有人迴應,他只好將那封信發在了門口。
仔細一看,那是封一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都無法擺脫命運,誰也別妄想着去征服它。這個世界太過尖銳,將我們劃得遍體鱗傷。
6年後。
今天是言默23歲的生日。事實上,如果不是隨身攜帶的身份證,言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23歲了。可是知道又能怎樣?她從來不過生日,在這個他人看來無比重要的日子裡,言默還在打着工。
24小時便利店的收銀員,“20美元。”
“謝謝。”
已不知道這是自己待過的第幾個地方,言默從來不數,她的的揹包裡有一張地圖,每到一個地方,她就在上面做上標記和日期。
往後,那個國家她就再也不會踏進一步。
這一次,她來到了美國紐約,一座無比繁華燦爛,有着豐富夜生活的大城市,即使你在紐約大道上肆意地哭,肆意地笑,肆意地瘋,也沒人會多看你幾眼。這種事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言,你可以走了。”是Emma,她來交接班了。
“好的,這是昨天的賬目,都算好在這裡了。明天見。”言默換下衣服,拿着自己的揹包走了出去。這麼多年了,揹包換了好幾個,唯一不變的卻是那個掛在拉鍊上的海綿寶寶的吊墜,它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黃顏色的漆也掉得左一塊右一塊的,可言默就是沒捨得扔。
“言默,你的工期快到了吧,我聽說你就簽了一個月的合同。”和言默合租的是也是一箇中國人,叫夏糧,一個農村出來的小姑娘,爲了生活獨自一人從家鄉來到這裡。
“是啊,還有2天就走了。”離開這裡,去往下一個城市。
夏糧滿臉不捨,她惋惜地說道:“這裡的待遇這麼好,你爲什麼不就待在這裡算了呢?再說了,我們倆同是中國人,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言默想笑,可惜身體不聽使喚,“夏糧,我留不下來。”她就像沒有腳的鳥,無法落地生根,只有不停地飛,不停地飛,就算是飛的累了,也沒法停。
和言默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一個月,夏糧深知言默的個性,她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言默,去洗澡吧,我給你留了熱水。”
“夏糧!”
叫住正準備離開的夏糧,言默很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夏糧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在她看來,這個女孩讓人心疼。自己平時至少還有朋友會來看看她,週末偶爾也會去逛逛街什麼的。
而言默,她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事是值得她注意的話,那就是她整天不離身的那個揹包吧。
記得有一次在言默洗澡的時候,她打掃房間不留神將她的揹包弄在了地上,她彎腰正要撿的時候,卻被言默一把搶了過去。那眼神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無助,彷徨……她死死地護住自己的包,對她說:不要碰我的包。
她們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如果非要攤上點什麼關係的話,那大概就是相互取暖的異鄉人吧。
“晚安,言默。”
生活條件不是很好,熱水器已經壞了好幾個星期都沒捨得花錢來修,她和夏糧就隨便買了一個速燒熱水的,每天就靠着那東西洗澡。
“嘶~”紐約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再加上沒有暖氣,言默只能穿着棉襖將自己裹在棉被裡。
“呼~呼~呼~”言默做了幾個深呼吸,果然,哆嗦都止住了許多。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將頭蒙進被窩裡,言默小聲地給自己唱了首生日快樂歌。
“生日快樂言默。我的生日願望是希望下個月不要碰到認識我的人。”
翌日。今天是言默最後一個晚上上班了,不,準確來說是隻有1個小時了,“要說再見了,紐約。”
“言,你的工資。”便利店老闆給了言默一個裝有工資的信封,“言,你真的不考慮留下嗎?”言默的勤奮,努力讓他這個身爲老闆的看在眼裡。
“不了。”言默拒絕了他的挽留。
“那好吧。”他用蹩腳的中文回了言默。“你可以走了。”
老闆走後,言默並沒有走,她將便利店裡裡外外全部打掃乾淨後才走的。
最後的工作,至少要做完纔好。
門口。“言默你真要今晚走嗎?明天走也可以的。”
“今晚的飛機,我已經訂了。”言默晃了晃手裡的機票。
“那以後能聯繫嗎?”夏糧拉住她,有點不捨。
言默笑了笑,答道:“你知道的,我沒有手機。”
夏糧一副已經瞭然的樣子,“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也不說再見了,我想反正也不會再見了。”
言默垂眸,握着揹包的手緊了緊,她遲疑了一會,說道:“好好照顧自己,夏糧。”說完她就走了,如果當時她回頭的話,定能看見夏糧的眼淚。
夏糧:原來不知不覺間,我早已把你當成了朋友。
言默:可惜我不適合有朋友,我不適合有牽絆。
再也不見,紐約。
再也不見,夏糧。
“對不起,女士,由於天氣原因墨爾本的航班延遲了。”言默還以爲自己趕不上飛機了,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的通知。
“那飛機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到?”
“女士請稍安勿躁,飛機來了我們會通知您的。你可以先去休息室等待,對您造成的困擾我們深感抱歉。”她們標誌性的微笑讓言默沒辦法問下去,她向來都不是不講理的人。
“好的,謝謝。”
機場休息室聚集了很多人,嘰嘰喳喳地抱怨聲此起彼伏。
“我喜歡你~是我獨家的記憶~誰也不行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一陣手機鈴聲就在言默身後響起,在這樣一個異常吵雜的環境下,這無疑是股清流沁人心脾。
言默不愛聽歌,不明緣由的,言默被這旋律深深地吸引住了。
她,好喜歡這首歌。
“喂,爸。”身後低沉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很有磁性,讓言默忍不住多聽了幾句。
“嗯,還是沒有找到她……我在美國,對……我知道,我不會放棄……好,再見。”
那人向後靠了靠,嘆了口氣。言默驚得立馬將身體挺直,像是做壞事被人當場抓包了一樣,她的臉上滾燙燙的,那模樣甚是可愛。
“各位乘客朋友們,飛往墨爾本M-RB721次航班已經抵達,請各位乘客做好登機準備。”像是得救了般,言默忙手忙腳地逃離了“案發現場”。
“13,b?”言默滿意的笑了笑,這是靠近窗戶的位置。
旁邊的位置也被人坐了下來,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菸草味,言默竟會覺得很好聞。
天啊!
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味道的主人竟然是休息室裡的那個男人。言默有些不自然。他帶着耳機,是白色的,看樣子很新。耳機的聲音開的很大,言默發誓,自己並沒有刻意去聽,他放的還是剛纔那一首歌,很好聽。
“有事嗎?”言默沒料到他會和自己說話。
言默一怔,反射性地說:“沒事!”
他笑了笑,把頭扭了過去。言默尷尬地將臉別去窗外,暗暗埋怨自己,怎麼統共見了他兩次,自己會這個樣子呢?
“小姐,小姐?”他怎麼又在叫自己?不回,絕對不回,裝沒聽見吧。
他怎麼還拍自己,言默忍不住了,她轉過頭,語氣不太友善。“你到底有什麼事?”
尷尬,出了奇的尷尬。他的旁邊還站着一位空姐,“不好意思,小姐,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把安全帶繫上。”
“抱歉。”言默頓時無地自容,臉也憋得血紅。
“呵~”那人這次更加過分,他竟笑出了聲。言默此刻恨不得立即從飛機上消失。
飛機平穩地飛行中。“請問您需要哪種果汁?”
“蘋果汁,謝謝。”
言默本不想喝,可聽到他點了蘋果汁後,她竟鬼使神差地點了杯同樣的。
她抿了一口,甜,唯一的感覺就是太甜膩。言默默默地將果汁放下,她一個女的都覺得蘋果汁太甜,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喜歡喝呢?
大概這就是晚上坐飛機的好處吧,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可以將整座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很美吧。”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嗎?“我最喜歡夜晚乘坐飛機,不僅是因爲夜色很美,更重要的是這讓我感到自由。”
自由?
“對,就是自由。”
言默轉過頭來狐疑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他剛剛是和自己說話沒錯吧,管不了那麼多了。言默看着窗外回道:“我也喜歡夜晚,白天一切都看得太清楚了,不像晚上,朦朧又神秘。”他沒再說話,言默卻能感覺得到後背炙熱的目光。
抑制不住的睡意襲來,奈何前坐的情侶聊得甚歡,言默微微蹙起好看的眉。
“要聽麼?”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手指間夾着白色的耳機。
言默感激地接過,道了聲“謝謝”。
我希望你
是我獨家的記憶
擺在心底
不管別人說的多麼難聽
現在我擁有的事情
是你
是給我一半的愛情
我喜歡你
是我獨家的記憶
誰也不行
從我這個身體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鎖區
有關於你
絕口不提
沒關係
聽着聽着言默落下了眼淚,她伸手將它拭去,心裡莫名的有些難過。
“用紙吧,手髒。”他微笑,如書生般好看。
言默這才細細地觀察了他一下,這人有一張極爲俊俏的臉,皮膚白皙,眉眼更是好看的不像樣。此時這張臉的主人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角許是因爲微笑的原因變得有些微微下垂,長而濃密的睫毛被頭頂的燈光灑下一片陰影。
“謝謝。”言默接過他手裡的紙巾,“不好意思,歌太好聽了。”
他將椅背向後調了調,嘆了一口氣,似是陷入了什麼回憶當中,他幽幽地說:“以前有個人也這麼跟我說過,不過……”他頓了頓,看向言默,繼續說道:“不過她沒你這麼誇張,她沒哭。”
言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說:“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我這首歌的名字嗎?”
“呵~你真的很像她。”他陷入沉思,深邃的眸子越過言默朝窗外看去,他的聲音很輕,“獨家記憶,這首歌叫獨家記憶。”
獨家記憶?很適合這個詞的歌名。
我喜歡你
是我獨家的記憶
不知怎的,所有詞之中言默最喜歡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