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說不出的詭異,本應遍地精怪的橫斷山脈,三個人站成一團,一個抱膝瑟瑟發抖,一個持劍忘北,一個吹奏着一段淒涼的樂音。 曲終,陌白回過頭,左手將聽軒橫在胸口。 那人像是沒看見陌白似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嵐身上,他的聲音很難聽卻相當溫柔:“好聽嗎?這首曲子是我特意爲你做的,它的名字叫做思嵐。” 陌白偏頭看着楚嵐,見楚嵐渾身抖動的更爲厲害,心裡嘆息一聲,當年的事給這位楚家小姐留下的陰影想來是無比的大。 陌白有些好奇,當年在橫斷山脈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也知道,如今的他最好是不要知道這些。 黑袍人不急不緩地收起了他的長笛,緩緩的往前走了一步,他擡起手,想要伸手去抓什麼。手枯瘦如柴,黑如墨筆。 陌白攔在了他面前,還有他的聽軒。 黑袍人衝着陌白笑,他的嘴脣緩緩張開:“你也是來祝福我們的嗎?” 陌白眉頭微皺,“前輩,在下不知楚小姐何事開罪了前輩,在下替楚小姐向前輩賠罪了。”說話間,陌白收回聽軒,拱手行禮。 “嘖嘖嘖。”黑袍人兀自笑着,“嵐兒會有什麼開罪我的,她是我媳婦,我最愛最愛的媳婦。媳婦兒……” 他再次伸手,那手忽的伸長,抓向楚嵐。 “啊!”楚嵐終於是忍受不住,她反手拔出佩劍,紫色玄力從她手中匯入劍中,猛地一劍斬在黑袍人枯手上。 一歲一枯榮。 玄力漫漫,長劍劈在枯手上,紫色很快消逝,手上枯皮掉落,卻又很快長出新芽,嫩如嬰兒。 黑袍人還在笑:“嵐兒,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啊!”楚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大吼一聲,握着佩劍,對着伸在面前的手一頓狂砍,紫色玄力照耀夜空,惹得山林中野獸陣陣咆哮。 但她的攻擊看似犀利,劍劍也都落在黑袍人手上,但也僅僅只是斬去黑袍人手上的枯皮,枯皮之後又是新芽,新芽生新枝,新枝變枯皮,生生不息,如此反覆。 終於,楚嵐砍累了,她劍上的玄力不接,劍看在枯手上“錚錚”作響,她終於還是放下了佩劍,近乎認命地癱坐在地上。
“原來這麼多年了,我還是逃不出命運嗎?”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掉入黝黑的土地。 黑袍人笑聲戛然而止,“嵐兒,你怎麼了?你爲什麼要哭呢?嵐兒不哭,嵐兒不哭。”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幫楚嵐擦去淚痕。 陌白以劍將枯手隔開,劍未出鞘,只是他緊握聽軒的手有些發白,“前輩。”他依舊抱拳。 “哼,螻蟻!”黑袍人手被隔開,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死!” 在他說出“死”的瞬間,陌白只覺一股寒風迎面撲來,吹得他無法睜眼,只能握緊聽軒,攔在面前,風裡腥臭無比,仿若還有羣鬼在耳邊吶喊。 陌白看不見,從黑袍人嘴裡吹出的寒風中,泛着幽光,光又冷又暗,山林中更顯陰森。還沒等陌白招架不住,在他身後的楚嵐“啊”的一聲,再次撿起佩劍,一陣亂砍。 劍光所至,羣鬼避讓。偶有幾隻小鬼想要反擊,被黑袍人瞧見,怒吼一聲,消息的無影無蹤。黑袍人盯着楚嵐,彷彿他的眼中只有楚嵐:“嵐兒,我等你等的好苦,萬幸的是,你終於來了。” 楚嵐面色蒼白,看着被羣鬼所困的陌白,忽的像泄氣的皮球,“你放了他。” 黑袍人順着楚嵐的目光望向陌白,眉頭微皺,“嵐兒,這卑微的螻蟻不知死活,居然敢阻擾你我,豈能……” “我說,放了他。” “是。”眼見楚嵐要生氣,黑袍人不敢再說,大手一揮,寒風散去,羣鬼無蹤。 他回過頭望着楚嵐,神情專注,目光似星辰穿透千年,“嵐兒,你跟我走吧,即便你去了天海,也改變不了宿命的。” 他忽然變得認真起來,“那些人不會放過你的,雖然你已不是她,但你終究……”他只是搖頭嘆息,像是勾起了傷心往事,不願再談。 “十年前我就和你說過,我並不認識你,你爲何要苦苦相逼呢?”楚嵐眼中含淚,這十年間,橫斷山脈一直是她揮之不去的惡夢。 黑袍人凝視着楚嵐面龐,“嵐兒,你現在自然是不認識我,他們又怎會還讓你記得我。你別哭,我只想讓你跟我走……我們一起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我不認識你,又怎會輕易跟你走?何況
你說的他們又是誰?”楚嵐終於是從惶恐中掙脫出來,看着黑袍人,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們……”黑袍人瞳孔擴大,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一幕,他原本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嵐兒,他們……他們是世間最恐怖的組織。” “你有什麼證據?” “我……”黑袍人一陣遲疑,最終他伸手指着自己,頗爲無力地說道:“我就是證據。” 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楚嵐突然笑出聲來:“你就是證據?你又能證明什麼?” 黑袍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然而他並不因爲楚嵐的恥笑而生氣,反是異常平靜地說道:“其實我是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楚嵐怔住。 站在一旁的陌白目瞪口呆,他上下打量着黑袍人,這貨除了長得有點像人,又哪裡還有人的樣子?能伸長的手,還是能吐出鬼物的嘴? “我知道你不信。”黑袍人垂着頭,聲音帶着些苦澀,“就連我自己都要忘了,我曾是個人,堂堂正正的人。”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我要走,我要去天海。”楚嵐望着黑袍人。 “不行。”黑袍人猛地搖頭,“我不會讓你去天海的。” “如果我便要去呢?” “我不會讓。” “我偏要。” “嵐兒,什麼事我都能依你,但這件事,我絕不會允許。”黑袍人擡頭,眼神之中有些許瘋狂,“我絕不可能讓你去天海。” “所以十年前,你將我趕去北地,且不允許我再回南陽。” “是。” “我現在長大了,我要去天海讀書。” “書又有什麼可讀的?”黑袍人言語間透着悲涼,“當年若不是去天海讀書,我也不至於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可我如果不讀書,又能做什麼?” “我帶你天涯海角皆可遊。”黑袍人如是說道。 陌白再次愣神,他沒有想到黑袍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若不是黑袍人長相太過寒蟬,他幾乎就要讓楚嵐答應下來。 看着楚嵐臉上的憂愁,陌白終於是想起自己答應過,要帶她去天海。於是他再次握緊了手中的聽軒,“既然她不想陪你去天涯海角,只想去天海,前輩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