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兩人都沉默着。
“噹啷”一聲,他手中的叉子掉到了地上,他想彎腰去撿,蔣絮出聲了:“我來吧。”
“不用。”他態度冷淡,一隻手在地上摸索着,卻是半天都沒摸到。隨即,懊惱的推開了前面的餐盤,就要轉動輪椅離開,但是,輪椅卻被椅子給絆住了,掙扎半天,都沒能離開。
他的神情,似在隱忍,緊緊咬着牙,堅持着。
蔣絮忙起身,皺緊眉,“我幫你……”
“我說不用!”他幾乎是低吼的。
她嚇了一跳,怔在原地。
聽到聲音,玉姐急急忙忙從廚房裡出來,“這是怎麼了?”
“玉姐!推我回房間!”
“哦……”
玉姐看看蔣絮,一猜便知是兩人吵架了,推着慕容銘回去房間,出來後,安慰了她幾句,蔣絮只是苦澀的笑笑,也沒心情再吃什麼了。
慕容銘的房間裡,擋着厚重的窗簾,即然感覺不到光明,索性刻意營造出黑暗,讓落差感沒那麼強。他就坐在屋子中間,雙手捏成了拳,指節泛白,心情煩躁得恨不能毀滅點什麼。
他討厭此刻的患得患失,那不是他慕容銘該有的!但該死的是,他卻開始在意了她的一舉一動!越是在這黑暗之中,她就越是成了他唯一的那道光!他試過阻止,可無濟於事,反而越來越受她的牽引。
門被人推開了,聽到腳步聲,他將憤怒掩藏好,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兒。
蔣絮走近他,盯着他的背影,竟有點心疼了。一直以來,都是孤寂的背影,其實像極了她。因爲恨着的兩個人身上,都有彼此的縮影。
慕容銘倏爾身子一震。
身後,她暖暖的貼上來,擁住了他。
蔣絮雙手環住他的肩,低聲說:“我不會離開你的,除非,你趕走我。”
他的心,居然就被她這一句話,給融化了。
無論之前有多強硬,單單就這麼幾個字,便將他擊退,潰不成軍。
“爲了贖罪?”他沉着聲問。
她搖頭,更多的,卻不說。
他再也沒發問,而她也不說話,就這麼摟着他,撫下他的戾氣。
良久,他纔開口:“出去吃飯吧。”
“不想吃。”
她的確沒什麼胃口。
“不行,”他執意道:“你不吃,肚子裡的小慕容要吃。”
“他……”
提到肚子裡的寶寶,她的心就狠狠抽痛着,不知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下,該不該帶他來到這個世界。
微涼的手,被他握了住。
“不要想太多,”他說:“有我在,還輪不到你來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她的心,他豈能不懂?同樣的糾結,也在他的身上出現過,但他是個決定了的,就不會再彷徨的性子。所以,該解決的問題,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兩人出來後,玉姐體貼的又重新將午餐加熱過後,端了上來,嘴裡說着:“小兩口哪有不吵架的啊?還不是牀頭吵架牀尾和?以後都擔待着點,沒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
意外的,慕容銘居然真的在聽,還輕輕點下頭:“明白了。”
蔣絮怔怔地望着他,隨即,又低下頭,默默的吃着。
對於他的變化,她該欣喜,可她卻開始了懦弱的逃避……
下午,慕容銘要處理公事,但不許她離開,只能在他身邊陪着。怕她累了,便強迫她躺在自己的牀上休息。
他通過電話,安排高陽接下來的工作。
她聽着,昏昏欲睡。
聽到牀上的人,發出沉穩的呼吸,他停了下來,摸索着過去,給她蓋上的被子,再撐着坐回去,繼續工作。
直到天色漸暗,他才疲憊得捏幾下眉心,然後一手撐起手杖站了起來。
走過去,躺在了她身邊,順手將她摟過來,蔣絮無意識的貼近他,手環上了他的腰。
睡得更沉了。
他露出微笑,也閉上眼睛。
玉姐本想叫兩人吃飯,敲門無人應,輕輕推門,見此情景,笑笑便退了出去。飯什麼時候都可以吃,小兩口這麼甜蜜,任誰都不會忍心打擾的。
玉姐準備回廚房,聽到門鈴響起。
她禮貌的問:“請問是哪位?”
外頭是個有點慌張不確定的聲音:“呃……我、我找蔣絮……”生怕對方會懷疑似的,她趕緊說:“我是她堂妹,我叫蔣萱。”
玉姐不疑有他,便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站着一個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年輕女孩,她熱情的迎進。
蔣萱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侷促得很。
“請坐。”
玉姐送來果汁,便說:“蔣小姐在睡覺,我現在去叫醒她。”
誰知,她這一轉身,竟看到慕容銘從房間裡出來,並動作輕柔的將門關嚴。她忙過去,扶住他。
“有人來了?”他問。
“是啊,是蔣小姐的堂妹。”玉姐應着。
慕容銘皺皺眉頭,由着玉姐扶進客廳。
看到他目不斜視的樣子,需要靠人摻扶纔可以,蔣萱彷彿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隨即,眼中蓄滿淚水。
在她心裡,一個接近於神的男人,竟變成了這幅模樣,心被揪疼了,連帶有一絲憤怒,正在不停的衝撞心房。
待他坐下,她便顫抖着聲音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跟她在一起,你一定會受傷的……果然……看看,她都給你帶來了什麼?”
慕容銘的眉擰得更緊了。
隨着眼淚滑落,蔣萱的憤怒,一發不可收拾。
“她給你帶了那麼多的傷害,你爲什麼還要把她留在身邊?就算是報復,也不需要這種方式啊!”
當她從蔣氏的舊同事那裡聽到了他出事的消息,她顧不得其它,就這麼盲目的過來了。結果跟她想象的一樣,他傷了,而且很重。這一刻,她真的沒辦法原諒堂姐!
慕容銘的身子微微前傾,似在側耳傾聽。
“離開她吧,如果……如果你需要一個人照顧……我可以……”
這時,他擡手,示意她禁聲,然後叫玉姐,“去看看她醒了沒有?房間裡開着空調,我怕她會蹬被子。”
“好的。”
臨走時,玉姐狠瞪了一眼蔣萱,嘴裡嘀咕着:“這是什麼人啊,居然還見不得自己堂姐好的……”
蔣萱的臉頰顏色變深,雙手揪着衣角,明顯受了委曲。可是,爲了慕容銘,她覺得,就算是受到了全世界的誤解,她都會承受!
慕容銘扭過頭,對着她的方向,口吻淡得讓人覺得,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知道她拿你當姐妹的吧。”
蔣萱雙手揪得更緊了,低着頭,咬咬牙說:“我最喜歡的也是堂姐,但是,這跟這件事無關!”
堂姐的好,她記得,可那不能與她的感情劃上等號。愛情都是自私的,她是這樣,難道堂姐就不是嗎?如果真的對她好,在知道她喜歡上慕容銘時,爲什麼明明不愛,還要緊抓住他不放?
“哪件事?”慕容銘從容反問。
“是……”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最後,鼓足勇氣說:“慕容銘,我喜歡你!”
聽罷,他的反應奇淡,淡得讓蔣萱一顆熱烈如火的心,在一點點沉入谷底。她以爲,她的表白,起碼會令他動容吧。
可結果,只是她以爲。
慕容銘側過頭,將無波的眸對向了別處,“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麻煩隨便丟給別人。正如……”他又轉過了頭,一字一句:“我和你堂姐,同樣不需要別人來操心。”
蔣萱僵在當場,面對他如此冷酷的拒絕,她不知所措。
“我……我是爲了你好……”
“不必。你我非親非故,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但是我……”
蔣萱想說,他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並且,爲了這份喜歡,她做好了一直努力下去的準備!
“你想怎樣,不用來告訴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可以心平氣和的和你面對面。下一次,你再出現在我面前,就算你是她妹妹,我也會讓人把你丟得遠遠的。”
蔣萱縱然再喜歡他,也終是個面皮薄的姑娘,哪裡受得了他這番絕情?她騰地起身,胸口起伏着,雙肩顫得厲害。
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都是騙人的,他根本就不屑!
他既然不珍惜,她又憑什麼捧着自己的心,讓他踩在腳下?
她羞憤的就要離開,慕容銘卻又叫住了她,說:“以後,也請你儘量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蔣萱不敢相信的扭過頭,恨道:“不接受我的感情,你又憑什麼這樣命令我?”
他笑了,一張瀲灩無雙的面容,轉至她的方向,“就憑,從今以後,我會替她收拾所有的爛攤子。所以,現在就需要將垃圾分類。”
“你——”
蔣萱何曾處過這種氣?一扭臉,哭着跑了出去。
慕容銘臉上的笑,驟然斂下。不耐起身,恰好玉姐出來了,他說:“這件事不用告訴她了。”
像他說的,一些不必要的人,還是早早從她身邊消失的好。
“好的先生。”
慕容銘轉身回了房間,蔣絮仍在睡着,他輕輕躺在她身邊,蔣絮自動就靠了過來,他勾起脣角,喃聲道:“不管是恨你還是不恨,你總有本事讓我一直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