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門口,玉姐焦急的盼着,終於,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激動得跑過去,一把抱住他,“濤子!”
林濤垂下頭,低低的叫了聲:“媽。”
玉姐哭夠了,忙說:“沒事了,沒事了,快跟媽回去吧。”
“嗯。”
林濤點頭,不經意的看到停在對面的一輛黑色轎車,正慢慢駛出他的視線。
玉姐朝那邊看了一眼,嘆息一聲,“走吧。”
回去的路上,母子倆都是一言不發。直到回了家,林濤撲通一聲,就給玉姐跪了下來,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媽,是我連累了你!”
心疼的望着兒子,玉姐想要去阻止的手,伸在半空,又慢慢落下,搖頭道:“濤子,無論媽做了什麼,都是爲了你,你只要記得就好。”
說完,幽幽一聲嘆,走進了廚房。
林濤跪在地上半晌,雙手捏成了拳頭,眼睛睜得發紅。
突然,他起身,換了衣服就出門。
玉姐在廚房聽到開門聲,慌忙出去,“濤子,你去哪?”
門外早已沒了人。
……
劉萍推開蔣絮的房門,她正坐在牀上,手裡抱着一個冊子,在不停的畫着。
“哎,又在畫了?就不能休息一會嗎?”她小聲抱怨着,走過去說:“外頭有個年輕人要見你。”
蔣絮頭也沒擡就問了句:“誰啊?”
“呃,他說他是玉姐的兒子……”
手中的筆倏爾一頓,蔣絮擡頭,放下東西后下牀,“我出去看看。”
來到門口,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頭髮染成了惹眼的藍色,身着t恤,一條滿是窟窿的牛仔褲,就站在對面。
蔣絮眨下眸子,“你是……玉姐的兒子?”
林濤走過來,看了看蔣絮,突然給她跪了下去。
蔣絮一驚,“你……”她趕緊要去拉他,林濤卻搖頭,“我是替我媽來還債的。”
蔣絮的手僵了住,疑惑的問:“還債?”
林濤重重的點了下頭,才說:“我媽那麼做,都是爲了我……”
林濤始終都是跪在地上,將整件事都告訴了蔣絮。
蔣絮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努力控制着眼裡的酸澀感,努力想要忘記的痛,又被輕易的撩了起。
想起慕容銘那晚說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卻只是來道別。但沒人比她更懂他了,孩子沒了,他和她也就沒有再在一起的藉口,就連恨,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早知如此,還是不知道真相的好,至少,心沒那麼疼。
林濤沉聲說:“從小到大,我媽沒少給我收拾爛攤子,可這次,我真的是無辜的!我雖然不是一個好人,可強【奸】這種事,我絕不會做!我可以以我死去老爸的名義發誓!”
擡起頭,他看向蔣絮,一字一句道:“我媽這一輩子沒做過壞事,爲了我,她現在過得很不好,所以……對你做的,我來替她還!”說完,從身上抽出一把刀,“給!”
看到他手裡明晃晃的刀,蔣絮一震,眉頭緊緊皺着。
“隨便你想捅我幾刀,我都沒話說,就算是搭上這條命,也該是我賠給你的孩子。”
身後,突然一聲尖叫。
劉萍衝過來就擋住了蔣絮,瞪着眼前打扮得像不良少年的林濤,“你想幹嘛?我要報警啦!”一邊說着:“小絮,快進去!快進去!”
蔣絮深呼吸,拍了下母親的肩:“媽,沒事的,你進去吧。”
劉萍不敢相信的瞪向她,“小絮!”
林濤起身,想要解釋:“阿姨……”
“你別過來!”
蔣絮無奈的看向林濤,“你把刀放下,你嚇到我媽了。”
“哦。”
林濤聽話的把刀扔到一邊,然後舉起雙手,無辜道:“阿姨,我真不是壞人。”
劉萍狐疑,怎麼看林濤都不像個好人才對。
蔣絮看一眼林濤,轉身,“進來吧。”
林濤低下頭,乖乖的跟着蔣絮走進去,劉萍怔在一邊,想要阻止,可女兒都發話了,她只能一跺腳,趕緊跟上去,時刻保持警惕。
“媽,你回房間吧,我們有事要談。”
劉萍有些不放心,在蔣絮的堅持下,也只能依了女兒。
蔣絮坐了下來,擡起頭問:“玉姐現在怎麼樣?”
林濤搖頭,目光暗淡了下,說:“我媽這次雖然沒像以前那樣打我一頓,或者是罵我一通,可是我看得出,她很不好……整個人都要垮掉似的。”
說着,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也在一點點收緊。
蔣絮看看他,拿起擱在桌上的煙,抽出一支來,擡頭看他:“要嗎?”
林濤忙擺手,然後,猶豫着說:“你也不應該抽的……”
蔣絮笑了,吐出一個菸圈來,穿過煙霧,眸光幾分迷離,“以前,也有個人,會經常這麼說。”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不比夢中來得虛幻。
她又吸了幾口,看向林濤,“你多大了?”
林濤立即回道:“19!”
她點下頭,“我比你大,以後叫我姐吧。”
林濤愣了。
他本來……是想謝罪的。
她又問:“出來後有什麼打算?上學還是工作?”
林濤如實回道:“學校是回不去了,去年就被開除了。”
蔣絮將菸蒂捻在菸灰缸內,“懂了,就是無業遊民,四處惹事生非。”
林濤尷尬的低頭,“也沒那麼差勁啦。”
“要不要過來幫我?”
林濤猛然擡頭,瞪大了眼睛,望了好一會,隨即瞭然。
他目光一沉,神情繃了起來,沉着聲音問:“好,你說,要砍誰?”
蔣絮哭笑不得,“是過來公司上班。”
林濤這下真的不懂了,“你……爲什麼要幫我?明明我們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要是我的話,會恨不得砍死那人的!”
蔣絮垂眸,淡淡的說:“比起我,你也沒有壞到哪裡去,我都能好好的活到現在,你爲什麼不行?”
林濤怔怔的,蔣絮輕笑了下,說:“我撞死過人,坐過三年牢。”
林濤吃了一驚,嘴巴里差點要塞進一顆雞蛋,接着,他竟站了起來,來到蔣絮跟前,老老實實的鞠了一個躬,“大姐!”
蔣絮勾起脣角,“明天九點,去蔣氏報到,記得弄得像個人樣點再去,別丟我的人。”
“是,大姐。”
對蔣絮,林濤的眼睛裡,都透着心悅誠服。
林濤走後,劉萍便追着問他的來歷,蔣絮只用“朋友”便一語帶過,劉萍知道女兒的脾氣,她不想說的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張口的。
當時,她就接到了玉姐的電話,她沒有說話,只是在電話那頭哭得厲害。
蔣絮默默的掛了電話。
也許,在玉姐看來,她是不計前嫌,心存仁慈。其實,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過就是想,留住一些跟他一起的人或物。哪怕一點,哪怕牽強,她也會緊抓不放。不想,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她的世界。
第二天,玉姐出現了,她說,她是來贖罪的。
劉萍不明就裡,蔣絮也不曾跟她說過實情,而是抱住了玉姐,輕聲說:“玉姐,我好想他……”
玉姐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撫着她的背,“小姐,先生會回來的。”
會嗎?
蔣絮不知道,而且,就算是回來了,他和她又能怎樣?
註定,是無果的。
玉姐留在了蔣家,帶着一顆想要贖罪的心,盡心盡力。不僅對蔣絮,對蔣莫懷也是照顧有加,劉萍很高興,還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家裡因爲多了個人,也變得有些生氣。
可是,每當入夜,整個世界都沒了聲音時,蔣絮便只能靠着不停的畫着設計圖,來遣走心底的恐慌。
蔣氏的運作步上正軌,嚴肅每晚都會和蔣絮通話,蔣絮由衷的說:“嚴肅,幸虧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嚴肅卻說:“是他在臨走時,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才能這麼順利的接手。”
這一點,他是絕不會居功的,他的驕傲不許。
蔣絮一滯,又想到了他,心底那塊無人踏足的禁地,又變得荒涼。她慌忙道了聲晚安,便掛了電話。
既然是註定了的,有些路,必須要一個人走,那麼當初,又爲什麼讓她在途中遇到他?和他一起看遍了沿途風景,有悲傷的,有欣喜的,更有至死不渝,種種這些,都會成爲她整個人生的支點。
有他,方知獨行寂寞,可現在,不得不獨自面對,各自寂寞。
隔天一大早,蔣絮是被樓下吵吵鬧鬧的聲音驚醒的。
“老蔣,你也太縮頭烏龜了吧?天天躲到家裡,那麼怕見人嗎?”
“老譚……你來幹嘛?”
“幹嘛?當然是來找我的寶貝徒弟嘍!”
劉萍一聽,忙說:“老譚,小絮她最近身體不大好,我看……”
這時,蔣絮下了樓,譚正一看她,馬上說:“這不挺好的嘛!哪裡不好了?”說着,笑眯眯的上前:“小絮啊,別在家跟你爸一樣窩着,都快長蘑菇了!跟師傅走吧!”
“師傅?”蔣絮看到譚正,有種莫名的欣喜,她幾步過去,竟主動擁抱了他,反而讓譚正愣了住。
“呃……小絮啊,師傅知道你很想師傅,可也不用這麼直接啊,你爸媽會嫉妒的!”
“我就是想師傅啊!”蔣絮笑着,像個撒嬌的小女孩。但那雙清澈發亮的眸子,慢慢被一片霧氣覆了上。
與他有關的人,像把鑰匙,打開了與他相連的門。每每,她都捨不得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