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銘全身溼漉漉的站在那兒,腰間圍着塊浴巾,斜睨她:“就這麼走了?連聲謝謝都不說嗎?”
蔣絮鎮定的回過頭,“我爲什麼要說謝謝?”
她沒走出來當着楊希媛的面揭穿他的虛僞假面,他纔是那個應該說謝謝的人呢!
“呵呵,”他笑了,任頭上的水珠滴下,他緩緩走上前,盯着她的目光,鋒利得駭人。
“睡在我的牀上一整晚,害我只能睡沙發,你說,你該不該說聲謝謝呢?”
蔣絮一下子愣了,她昨晚的確是睡了他的牀,可是,依這傢伙的陰沉性子,應該是二話不說直接把她從牀上扔下來纔對!
見他逼近,蔣絮不自覺的退後一步,“你可以叫醒我。”
“哦?這麼說,倒是我的錯嘍?”他輕笑,將她逼近牆角,“啪”地一手撐在她臉側的牆上,“你說的對,還是怪我太好心。”
蔣絮不想招惹他,擡起手,指指腕錶,“總裁,我上班要遲到了。”
慕容銘的眉梢抽搐兩下,然後,微笑,側身給她讓路。
蔣絮快走幾步,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慕容銘煩躁的甩了甩短髮,他還真是瘋了,居然讓她睡了自己的牀,而且還睡了整整一夜!
他心情很不好,倒了酒,空腹便灌了下去。
蔣絮走出大門,緊緊衣襟,邊走邊看手機。因爲楊希媛在,她調了靜音,沒想到上面有幾十個未接來電,除了一個是劉萍打來的,剩下全是白梓琛的。
她猶豫着要不要回,絲毫沒有留意到對面馬路上,停着的一輛紅色轎車。
楊希媛坐在車子裡,看着從裡面走出來的蔣絮,身子抑不住的顫抖着,臉色蒼白的可怕,雙手則握緊了方向盤……
原來,是她。
倏地,她猛地踩下了油門,朝着走在路邊的蔣絮直直撞了過去!
這裡的小區十分安靜,聽到身後的車聲,蔣絮本能的朝旁邊讓了讓,不曾想,那車根本沒有要避開她的意思,竟直衝上了臺階!蔣絮一驚,緊退幾步,腳上的高跟鞋突然被卡了住,整個人便朝後栽了去,直接摔坐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輛車子直奔自己而來!就在車子要撞上她時,腦海裡驀地出現了三年前的畫面……
那時的冉曉晴,應該也是這樣無助和絕望吧。
紅色轎車突然急轉,與她擦身而過,速度不減,一路急駛下去。
蔣絮坐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腦海裡重複着的,始終是冉曉晴被她撞倒的那一瞬。這個無論她怎樣努力的想要忘卻,最後都似樹根一樣緊緊盤踞在記憶最深處,開始漸漸腐爛。
一輛黑色保時捷,正勻速開下來。
慕容銘坐在駕駛位上,一眼就看到坐在路邊的蔣絮。他眉心輕攏,駕着車子沒有停,從她身邊開過,蔣絮卻依舊沒有反應。
慕容銘從車鏡中看着她,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即便是在丟了蔣氏和別墅之後,他都不曾見過。
他的眉皺得愈發緊了。
車子猛地停下,然後倒車,一直倒到她跟前,車窗慢慢放下,他不耐的說:“上車。”
蔣絮怔怔地擡頭,看到是他,神情恍惚了下,她被拉回到現實。
她垂下目光,用手敲了敲額頭。那件事早就過去了,說好了不再用它來折磨自己,可她這是在幹嘛?
能在這個時候見到慕容銘,也是好事,起碼這個可惡的男人會提醒她,她需要面對的不再是過去那三年,而是現在,因爲他會帶給她更多的苦難。
她一手拎着包,撐着另一隻手想要起來,左腳立即鑽心的疼。低頭去看才發現,腳踝腫了,扭傷得很嚴重。她蹙眉,這一覺察,痛覺立即排山倒海的壓迫而來。
見她不動,臉色越來越差,慕容銘抿了抿脣,不情願的推門下來,繞過車子,來到她面前,“你……”
視線也落在她越來越紅腫的左腳上,微微一愣:“怎麼回事?”
她自失地一笑,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故作輕鬆口吻:“可能有人覺得我浪費馬路資源了,所以把車開向了人行道。”
慕容銘馬上環視一圈,目光如炬:“記下車牌了嗎?”
蔣絮搖頭:“車子開得太快,我沒看到。”
他回眸,睨了她一眼,見她左腳傷得不輕,起來幾次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是哪顆同情心作祟,他竟伸手將她撈了起來。蔣絮驚訝的看過他,他的脣緊抿着,那樣子像在跟誰生着悶氣。
不知不覺,她已將一半重量都轉移在他的身上。他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便把她塞了進去。
儘管跟他道謝實在是彆扭,蔣絮還是壓低了聲音說:“謝謝。”
慕容銘不語,臉上神情一直都是陰沉着的,直到車子開上公路。蔣絮悄然看過他,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有種感覺,每次在他難得露出一丁點的溫柔之後,他都像被在跟誰較着勁,忿忿的。
他煩躁的抽出煙來點了一支,蔣絮開口想要,至少可以暫時緩解下疼痛的神經。但看他那表情,怕是開了口,就會被斥一頓。索性不去觸那雷區,靠着車椅假寐,眉頭卻始終揪着。
他吞吐幾口,弄得狹小的車廂內都是煙味,他乾脆敞開頂棚。三月底的天,多少有些寒冷,蔣絮被風吹得打着哆嗦,側頭看他:“要是不喜歡,你可以在前面放我下來。”
平時,不管他怎麼變着法的折磨她,她都無所謂,但今早,她沒了應對的心情。整個人很疲憊,腦袋裡的畫面,一直不斷重複着,想忘都難。
他隨手將香菸丟掉,冷眸睨着她:“被人差點撞上的滋味怎麼樣?”揚起一絲冷笑,他目視前方,被冷風吹過反而更加豔麗的脣瓣,微微翹起:“這感覺,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他的話,像記重錘,敲擊在她的心尖上。明明是可以掩飾的傷口,如今卻被外人生扒出來,那感覺挺疼的。
她偏頭,凝着窗外,身子仍是禁不住的顫抖,連帶聲音都跟着顫:“慕容銘,看我落魄看我狼狽,會讓你有滿足感嗎?如果是,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她失笑,滿滿自艾,“說起來,你也挺厲害的,我一而再想要忘記的事,你卻總能輕而易舉的就讓我記起……記起那天的天氣,記起,那天發生的一切……”
她深呼吸,身子滑下,縮在椅子裡,眼睛眯起,視線都被風吹散了似的,飄渺,殘缺。
慕容銘的俊顏緊繃着,握着發向盤的雙手,也在用力。
忘不了的,何止是她。
“停車吧,我在前面的路口下來。”她說。
慕容銘皺着眉,沒有停下來,反而是越開越快,風大到打透了她身上的外套。蔣絮的身子使勁縮着,瞪他,大聲喊道:“慕容銘!快停車!”
他不去看她,仍是開着快車,直至來到醫院門口,他才停下。
推門下車,又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一張帶着絲絲邪氣的漂亮臉龐,已經被煩躁和莫名的怒意取代。
“下車。”
擡頭看一眼醫院大門,蔣絮也不堅持,下了車便說:“我自己進去就好,你……”
話還未說完,慕容銘就已經上了車,“砰”地關上車門,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揚長而去。
蔣絮站在大門口,緩緩收回視線,這種行事風格,該是他。
慕容銘駕着車子,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薄脣微抿着,目光落在旁邊的手機上,似猶豫了幾秒鐘,他拿起來,拔出一個電話,待接通之後,他緩緩出聲:“該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蔣絮獨自走進醫院,掛了號,看了醫生,又取了藥。走出醫院的時候,居然在門口看到了一輛熟悉的白色奧迪。
白梓琛推門出來,看到她,立即迎上去,語帶責備的說:“昨晚怎麼不接我電話?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蔣絮蹙着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他一笑:“我打電話去過你們公司,她們說你上午請假要去醫院,這裡最近,我一猜就可能是這兒。所以,就過來等你了。”
他的話,合情合理,可蔣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也許,是他太過殷勤,表現得太過親近,這令她在自我保護之餘,本能起疑。
“我送你去公司。”他說着,扶住她,關切的目光,一直凝視着她:“以後,我就負責接送你上下班好了,以免再出現這樣的意外。”
“不用了。”蔣絮一貫的拒絕姿態,抽出胳膊,站在路邊想要攔車,白梓琛卻橫在她身前,一瞬不瞬的望住她,說:“小絮,我們得談談。”
她深呼吸,從包包裡取出一支香菸來,夾在脣間點燃,吸了一口,才緩緩擡起眸子:“我不會接受你的。”
她的拒絕,一向直接。這與她是否落魄無關,在感情方面,她是絕不會拖泥帶水的。
“但這不代表,你不會喜歡我,不會對我動心!”白梓琛盯緊她,透過煙霧,她永遠都不會將真面目示人一般,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她,讓他開始一點點淪陷。
“你錯了。”蔣絮垂下眼眸,安靜道:“只要我給你貼上了標籤,我就不會放任自己喜歡上你。”
所以,那種假設不成立。在她看來,因爲想要取暖,而盲目接受的感情,是在自欺欺人。
白梓琛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她給他貼上的這張標籤,他很想立即撕掉!但他同時也清楚,撕掉的後果會是什麼。
身後,有汽車鳴笛,他回過頭,看到一輛車子停在他的車後,接着,車窗放下,嚴肅從裡面探出頭,目光越過他,抵向蔣絮,淡然出聲:“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