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君很快就把海棠來信的內容告訴了麻尚儀,又解釋道:“海家哥哥與金家的兒子是好朋友。金家爲了嬤嬤日後的住處煩惱,海家哥哥就想幫他的忙,這才託了海姐姐來找我們打聽的。海姐姐覺得不好意思,還提前送了謝禮過來。”
麻尚儀仍舊笑得親切:“原來如此。不知道海姑娘在信裡是怎麼說的呢?她想打聽老奴的喜好……是哪方面的喜好?”
周雪君猶豫了一下,周華君已先一步幫堂妹翻出了海棠的來信,送到麻尚儀面前。前者見狀睜大了雙眼,看着堂姐想張嘴,但看到麻尚儀毫不猶豫地從堂姐手中接過信,便又閉上了,抿着脣不說話。
麻尚儀迅速把信看完,微笑着說:“這位海姑娘倒是寫了一筆好字……真沒想到,她是邊城回來的吧?家裡是軍戶……那位海都事教導孫女讀書倒沒什麼,可讓孫女學了這一手館閣體,就未免太令人驚訝了。”
周雪君道:“海姐姐平日裡寫字並不是這樣的。可我們女孩兒私下通信,最怕叫外頭的人截下來使壞。海姐姐在外頭聽說了些傳聞,便建議我們只用館閣體通信了。就算信真落到了不相干的人手中,也無人能利用字跡做文章。我覺得這法子挺好,可惜我沒練過。等明年我再大一些,也要學着練這館閣體的。眼下我只讓府裡的人給我送信,倒也不怕會被壞人攔截了去。”
聽起來很有道理。
麻尚儀不置可否,只微笑着誇一句“謹慎是好事”,便把信重新迭好,交給丫頭重新送回給周雪君。
周雪君連忙把信收了起來。
麻尚儀又問:“不知這位海姑娘都給姑娘們送了什麼謝禮?”她看向周華君,“華君小姐手邊這隻新扇袋,顏色清雅,花樣別緻,可是海姑娘送來的?”
周華君因爲實在喜歡那隻貓戲蝶的扇袋,剛到手就立刻用上了,被她塞了一把摺扇進去,正擺在手邊的小几面上。她聽到麻尚儀這麼說,頓時驚訝不已:“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可不正是海姐姐送的麼?”她又將扇袋送到麻尚儀面前,“您看,繡得多好呀。這隻小貓是不是很討人喜歡?毛茸茸的,就象是真的毛一樣。”
“是啊……”麻尚儀仔細端詳了那隻扇袋上的繡圖,感嘆道,“沒想到十來歲的小姑娘,竟然有這麼好的刺繡功夫。若不是姑娘們明言這是她親手繡的,老奴還以爲是海家養的老繡娘做的呢!這看着起碼有二十年的功夫了。”
周華君笑道:“海姐姐的針線做得很好,我親眼見過她繡花,只是她平日不愛顯擺罷了。她家裡能有什麼好繡娘?在邊城時,他們一家子的衣裳鞋襪都是海太太跟海二奶奶帶着家裡的媽媽、姐姐們做的。等到回了長安,她們家裡纔有了正經的針線上人,還是三房五叔祖母的陪房,聽說是犯了錯被三房老太太攆出府去,五叔祖母託了海太太這個姐妹,才把人給撿回去了。不過那家子的女人針線雖做得好,繡花卻不如海姐姐繡的有靈性。”
周華君是週三將軍愛女。從前週三夫人還在長安時,她沒少聽母親說海家人的事,如今跟麻尚儀提起,也是如數家珍。就連對海棠針線水平的評價,也是照搬母親的話。
周雪君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麻尚儀又誇了那“貓戲蝶”的扇袋兩句,便將它交回到周華君手中:“依老奴看,這扇袋的顏色也好,正配華君小姐這身衣裳。”
周華君聽得更歡喜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雪君妹妹得的那隻扇袋也好,上頭繡的是葡萄,竟是顆顆分明,能摸到凸起的!還帶了葡萄香。若是閉着眼睛,我還以爲真有一盤葡萄放在我面前哪!”
麻尚儀看向周雪君,面上難得地露出了好奇之色,是那種會讓人不好意思隱瞞任何事,只覺得不說實話就是對不住她的表情。周雪君頭皮麻了一下,但還是乖巧地命丫頭從匣子裡取出那隻葡萄扇袋來,送到麻尚儀面前。
她低聲說:“祖母給我做了新衣裳,預備她老人家壽宴那日穿的,上頭繡了葡萄紋,我很喜歡,在信裡跟海姐姐說了。海姐姐就給我做了這個,讓我配着新衣裳用。”
麻尚儀看着那隻扇袋上青翠欲滴的葡萄繡,確實繡得很真切,連葡萄表面的光澤都繡出來了。若不是尺寸小了些,真讓人懷疑是把真葡萄給鑲在扇袋上了。
這隻扇袋,比起方纔那隻貓戲蝶,雖然看起來簡單,實際上用的心思半點不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有這上頭薰的葡萄香氣,亦是清新自然,也不知道是怎麼配的,簡直就象是在扇袋裡裝了真葡萄一般……
說起來,宮中藏書閣裡收藏了許多香譜,裡頭好象就有仿各色瓜果香氣的薰香配方。老師當年是跟她提起過的。不過那好象是百年前的東西了,宮裡也無人再提起,難不成民間還有流傳?
麻尚儀想到寄居在海家的前探花謝文載,那是許多年前京中聞名的才子,出了名博學多才,又覺得這事兒不出奇了。
她笑着把扇袋交回給周雪君的丫頭,讓其重新收起:“東西確實都做得很精緻,看着簡單,卻都是用了心的。這位海姑娘當真是玲瓏心思,怎的外頭沒聽說過她的名聲?”
周華君哂道:“海老爺子官職不高,又剛回長安來,平日行事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自然也不會爲他的孫女揚名。其實海姐姐讀過書,能詩能畫,騎馬射箭都不比別人差,而且什麼都懂,卻不會擺架子,也不會變着法兒地讓人誇她。我覺得她比長安城裡許多大戶千金都強。我娘也說,若我能及得上海姐姐的一半,她就心滿意足了呢!”
周雪君道:“三伯孃是嫌姐姐不肯用心讀書,才說這樣的話,你還當真了不成?”
周華君嘻嘻笑道:“我就是不喜歡嘛。我寧可跟着師傅們學騎馬射箭去,也不想去背什麼詩呀賦的,更不耐煩坐在屋子裡練繡花。我又不象海姐姐那般在家裡就有名師教導,只要讀幾本書,會寫幾個字,懂得大道理,能把外人糊弄過去,差不多就行了。”
一旁的吳瓊總算回過神來了,聽了她的話,不由得露出幾分豔羨之色:“你有父母疼愛,什麼都不用愁,纔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周華君只衝她笑。
周雪君皺着小臉蛋,覺得有些頭痛。她剛纔是不是不該說,麻尚儀也是她們自家人,因此不必外道?華君姐姐未免太過“不外道”了……
她輕咳了一聲,睜着一雙大眼,看向麻尚儀,努力把話題導回正軌:“麻嬤嬤,海姐姐特地用心送了我這麼好的禮物,我可不能辜負了她,一定要把她託付的事辦好才行。所以……您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呀?又有什麼忌諱的?您想要什麼樣的新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