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尚儀先後見了邱家父子一事,海棠是當天傍晚時才知道的。
她立刻就猜到,應該是金嘉樹把翠果透露的張家傳聞,以及她的分析猜測,都告訴了麻尚儀,後者不知道這些情報裡頭有她的一份功勞,便將邱家父子叫過去問話了。
與常年在內宅裡做丫頭的翠果相比,自然是經常跟着主人家出門的邱家父子對張家的情況瞭解更多。作爲張家麾下的附庸,邱家的舊主羅家也更應該清楚張家近年來的處境纔是。若張家當真衰敗,門下的附庸勢力絕對是最先能感受到地位落差的。
邱家父子雖然知道金家與海家交好,兩家常來常往,親近如親友一般,但他們在大戶人家裡爲僕多年,也算是見過些世面,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麻尚儀問話的用意,心中有所不安。回到海家後,他們便立刻將這件事上報給了管家崔叔。
崔叔將此事告知主母馬氏,馬氏心中也有些疑惑。但她與麻尚儀交好多年,心裡也是把人當作大姐看待的,並不覺得麻尚儀的做法會對自家不利,便沒說什麼。
倒是麻尚儀,知道自己見了海家的新僕,說不定會驚動馬氏,第二天便主動上門來解釋了:“我聽說邱家人前頭的主人是皇商羅家,幾個月前才從京城過來的。我畢竟離京已久,雖然時不時能收到京中舊友來信,但從信上知道的消息還是有限的。我心裡記掛着太后娘娘,記掛着宮裡的事,這纔想着,找邱家人來問一問。羅家常與皇親國戚往來,不同於一般的商人,消息也更靈通些,興許知道些尋常人不知道的消息……”
她這麼一說,馬氏便立刻相信了,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難爲大姐了,你想問啥,只管問去。邱家父子對京城的事還是挺熟悉的,邱樹根家的也知道些高門大戶裡的小道消息,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回頭額就讓邱樹根家的帶她閨女去大姐那兒跑腿,大姐有什麼想知道的,只管問她們便是。”
麻尚儀知道馬氏一定不會拒絕自己,便笑着拉着她的手道:“那就多謝你了。我雖然回到了家鄉,但畢竟在京城待了一輩子,心裡難免會放不下……”
“這是當然的。”馬氏嘆了口氣。她在瓜州、肅州待了這麼多年,如今偶爾想起來,也挺想回去瞧瞧,然而路途遙遠,她年紀又大了,這種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麻尚儀在京城待的時候還更長,自然會有更多的不捨。她能體會麻尚儀的感受,又怎會吝於幫忙呢?
她還道:“額們雖然住在長安,但將來總是免不了要跟京城打交道的。明年額們老爺要調職進京,大姐如今照看金小哥,而金小哥日後又是也進京考科舉做官的。額們多打聽些京城的消息,也是爲將來做準備。”
麻尚儀沒想到她如此體貼配合,心中也歡喜,忙道:“正是呢。我雖然時常能收到舊人來的人,但宮裡的人畢竟對宮外瞭解不多。我也擔心會漏過什麼重要的消息,沒能提醒樹哥兒,害他將來進京後,糊里糊塗就吃了虧!”
“金小哥聰明着呢,性子也穩重,怎會輕易吃虧上當?你就安心吧!”馬氏安慰她道,“再說了,還有許娘娘照應他呢。許娘娘將來是要做太后的,誰還敢欺負她的親外甥不成?再說了,許娘娘不是還給金小哥找了個好岳家麼?那岳家想必也會好生照看自家女婿的。”
說到這裡,麻尚儀不由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想起金嘉樹屬意的婚配對象,又記起當初自己曾經告訴過馬氏,許賢妃已經替金嘉樹挑好了妻子人選。倘若馬氏因爲她的話,完全沒考慮過要把孫女許配給鄰家少年,從而將孫女另嫁,那她的罪過豈不就大了?!
這麼想着,她便含糊地透了點口風:“那樁婚事……恐怕還做不得準。如今有消息說那家子行事不大實誠,恐有誆騙許娘娘的嫌疑……許娘娘興許會改主意,樹哥兒說不定就在長安擇配了。”
馬氏吃了一驚,忙問:“這是咋說的?世上還有人膽敢誆騙儲君的親孃?!他們這是不要命啦?!”
麻尚儀苦笑了一下:“那家子也是皇親國戚,從前風光得很,前些年還娶了公主呢!這般顯赫的人家,心裡未必就真能看得上許娘娘,興許只是想要哄許娘娘幾句,方便日後圖謀好處。他家也不是拿正經正房嫡出的小姐來與樹哥兒聯姻,聽說是挑了一個旁支的女兒,自幼喪父的。這樣的姑娘,興許也是才貌俱佳的淑女,可樹哥兒娶她回家,又能借上幾分岳家的力呢?”
馬氏頓時拉長了臉:“這可不行!金小哥哪裡配不上他家了?誰還不是皇親國戚咧?!他家要是看不起人,那就別作親了,沒得這般拿旁支的孤女糊弄人的!這是既想要攀上許娘娘和八皇子謀好處,又捨不得親閨女低嫁。若是真的做了親,日後他家能從許娘娘與八皇子身上榨到好處還罷了,興許還能給金小哥幾分好臉;倘若他家日後拿不到想要的好處,豈不是還要給金小哥臉色看?!額們看着金小哥長大的,知道他是個再好不過的後生了,配公主娘娘都使得,憑什麼要叫人看不起呀?!若那家子是這樣的作派,就算他家的女兒是天仙,這門親也做不得!”
馬氏對金嘉樹的疼愛,比麻尚儀都要純粹幾分,最看不得他受委屈的。麻尚儀聽了她的話,心中暗道一聲慚愧,倒也明白爲什麼金嘉樹會這般親近海家人了。海家對他有恩,又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卻還是五年如一日地對他關懷照顧,處處爲他着想。對比有私心的麻尚儀,金嘉樹自然更樂意親近海家人。
麻尚儀暗歎一聲,道:“許娘娘出身宮人,家世尋常,世家大戶輕視幾分,也是有的。別說是許娘娘了,就是我們太后娘娘,當年從長安進京,正位中宮,也照樣有京裡的王公貴戚在暗地裡說閒話,嫌她出身不夠顯貴。太后娘娘出身公府,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許娘娘?京裡的高門大戶,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許娘娘也是因此纔想給樹哥兒找個靠山,盼着他進京後不會被人小看了。可若是那張家沒有誠意,只想糊弄許娘娘,哄她給好處,那這門親就結得不值當了。只是事關重大,許娘娘不敢輕易做決斷,因此這會子還在猶豫呢。”
馬氏對此也能理解,只是她實在無法忍受金嘉樹將來受岳家的氣:“好大姐,你也勸勸許娘娘吧。齊大非偶。若是金小哥將來的媳婦看不起他,處處嫌棄他,這日子可怎麼過呀?!就算他有宮裡的娘娘撐腰,也不能天天向娘娘告狀吧?這日子還是要自己過的,沒必要非得攀高枝兒。金小哥從小受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有幾年安穩日子過,許娘娘只當可憐他,給他娶個實在些的媳婦,叫他日後過得舒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