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侯的事,海西崖是真的一無所知。
不過他很慶幸潁川侯能帶兵進宮:“那些小道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我們在戶部也有些驚慌,擔心宮裡會出什麼亂子。潁川侯帶兵進宮,騎馬從戶部衙門前馳過的時候,還有許多人感到慌亂,生怕他是要圖謀不軌,後來才知道他是來鎮壓宮中動亂的。有他平息一切紛亂,局勢很快就平定下來,大家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確實,幸好這回是宮中有人傳信出去,潁川侯才帶兵進宮平息亂局,否則換作是在宮中無事時,潁川侯這麼做,肯定要被懷疑是圖謀不軌的。
當然,如果他真是意圖不軌,進宮就不會如此順利,說不定就要在宮城前與守軍作一番爭鬥,而不是宮門大開,放他帶大軍長驅直入。
打開宮門的人,應該是塗將軍吧?禁軍中企圖掀起亂子的人,不可能不封鎖宮門,否則早就有人往外跑了,無論是孫家還是宗室,又能困得住誰?可宮裡的人出不來,外頭六部五寺各官衙的人也沒察覺到宮中有異,自然是因爲動亂一方封鎖了消息,守住了宮門。下午週四將軍父子倆纔去救出塗將軍,將人帶進宮去,傍晚上宮門就打開了,迎了潁川侯的大軍進宮城,這裡頭自然是有因果關係的。
海西崖不清楚是誰從宮裡往外傳了消息,請來了潁川侯,但他心中十分感激:“回頭等長安和寶順回來了,咱們可得好好問清楚。若知道了功臣的名諱,咱們都要打從心裡感謝他纔是!”
謝文載點頭稱是。
時候不早了,他又勸海西崖:“表兄累了這麼久,如今吃飽喝足了,還是早些歇息吧。明兒你還要回去官衙繼續齋宿,繼續受苦。若不歇好了,表兄你如何撐得過去?”
海西崖哈哈笑道:“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麼慘。戶部衙門裡的日子還是過得去的。比起咱們從前在邊城艱難的時候,這真的不算什麼。雖說吃食清淡些,齋宿不如在家裡舒適,但能吃飽喝足,衣裳炭火也管夠,同僚下屬們都很和氣,上司也不會爲難人。我們每日除了去哭喪,就是在衙門裡做些日常政務,同吃同睡,除了不能高聲說笑,日子還是挺輕鬆的。”
說實話,海西崖剛開始齋宿時,還曾經暗歎過自己倒黴,竟然剛上任就遇上了國喪,但時間長了,他又覺得這樣的安排未必是壞事。
他初來乍到,剛入戶部,就有那麼多人在刻意關照他,背後還有陶閣老做靠山,實在是過於顯眼了。與吳門故生有舊的上司同僚固然對他友好,但其他人興許會看他不順眼。如今有了共同齋宿、同吃同睡的情誼,大家很快就相熟起來,彼此清楚對方的性情,曾經那點小小的不滿俱已消散殆盡,如今所有人不管派別如何,都是一團和氣。他每天在衙門裡熟悉本職工作,有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向其他人請教,有什麼問題當場就能得到解答。若不是國喪,他還不能這麼快就上手清吏司的職責呢。
當然,這些事他就不在妻子孫女面前提起了,他只會說笑:“我剛上任就遇上國喪,接下來百日之內都禁飲宴,可省了我們不少銀子。否則,我初來乍到,豈有不宴請同僚上司的道理?這人情走禮,花費可不少呢。如今少說也能省下幾百兩的花銷,我一想起這事兒,心裡頓時就輕鬆許多。”
馬氏噗嗤一聲笑了,嗔道:“額們家還少了這點銀子不成?就算明面上不能飲宴,該孝敬上司的禮,老爺以爲就真能省下了?不過是換個名目,悄悄兒送到各人家裡去罷咧!”
謝文載在旁道:“表嫂,就算表兄不送這個禮,別人也不敢爲難他。”吳門故生早早就替恩人打點好了,上頭還有陶嶽盯着,豈會讓海西崖因爲送禮這種小事而被人穿小鞋?
馬氏哂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知恩圖報,替額們打點好了關係,額們家也不能仗着昔日的情份,就給人添麻煩。該送的禮只管送出去,禮數到了,別人再跟額們爲難,那纔是欺負人咧。到時候你們的老朋友們要與那些人計較,才佔了理兒。”
這些都是後話了。海西崖吃飽喝足,打了個哈欠。海棠很有眼色地站起了身:“爺爺累了,睡一覺吧?有什麼話,等您醒來再說,也是一樣的。”
謝文載起身告退,馬氏服侍丈夫睡下,海棠帶着人收拾了碗筷,又取了香爐來,燃起了安神香。很快,海西崖便沉沉睡去了。
他睡着了,家裡其他人卻不會閒着。
馬氏帶着孫女,又開始忙活給海西崖準備明日要帶走的乾糧、藥丸與其他生活用品了。謝文載回了前院與陸栢年說話,不一會兒,便打發人帶着二人的信件出了門。
快到傍晚的時候,派出去的人紛紛回到家中,向二老覆命。海棠在正院裡遠遠看見,猜想表叔公他們不知又得到了什麼新消息。
晚飯的時候,海西崖才醒過來了。這頓飯只有他們夫妻帶着孫女用,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屋中用餐。海西崖還打發人給表弟傳話,說飯後要過去與他們聊天。
國喪期間只能吃素齋,偏眼下已快入冬,在京城這種地界,能買到的吃食有限。馬氏竭盡所能,也不過是爲晚餐多備了兩樣新鮮菜蔬罷了,熬的補湯倒是火候很足,海西崖喝得歡喜,她卻還覺得不足:“額們家剛來京城,啥都沒準備。長安跟寶順都是不管家的,說是樣樣都備齊了,其實差得遠了。他們還跟額說,有啥想吃的只管上外頭館子買去。國喪的時候外頭館子都關門了,叫額上哪兒買?!附近的集市東西有限,還不如額們在長安的時候咧。好歹這時節長安還有山珍,山裡的溫泉莊子也有人種新鮮蔬菜……”
京城也有溫泉莊子出產的蔬菜,只是數量有限,價格昂貴。爲了能讓海西崖吃得好,馬氏很是出了一回血。可即使有錢,也不是什麼都能買到。比如說,海家愛用的菌菇山珍,如今存貨已不多了。可京城哪裡有賣這種東西,祖孫倆還沒打聽到呢。
海棠表示:“明兒張路榮過來的時候,我們問他就是了。他熟悉京城的事,想必有自己的門路。只要是能花銀子弄到的,就不是大事兒。”
馬氏點頭:“就算他不曉得,也能叫他去打聽。”
海西崖擡起頭來:“張路榮是誰?”
海棠解釋了一下,海西崖若有所思:“寶順打發這個人來做什麼?就只是爲了替咱們家跑腿嗎?”
海棠咧嘴笑了笑:“其實……哥哥應該是爲寶珠姐姐找夫婿,才尋了這麼個機靈的包打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