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既然已經把喬復要到自己手下來,自然會提前查過他的底細,確認他身後沒有藏着雷。
他告訴小妹:“他本身的底子還算清白,不過他祖父是犯官,大約二十多年前死在了流放路上。他父親年輕時頗有才名,又娶了個錦衣衛千戶之女爲妻,因此受老子牽連時,就有人拉他們一把,把人留在京城了。當時他們是以罪眷身份,充爲官奴,只需要遇上朝廷大赦,就能做回平民的,有他外祖照應,日子倒還過得,他出生後,也有過幾年好日子。可惜他外祖和父母相繼去世,他沒有了靠山,只能憑着他外祖留下的一點人脈,進了密探營,否則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麼境地去呢。前些年他倒是遇赦平反,恢復了良民籍,可用處不大,頂多是讓他在錦衣衛裡日子過得體面些罷了。沒有靠山,他想擺脫密探身份都難。”
海棠聽得若有所思:“如此說來,他出身也不算差,只是出生時,家庭已然落難,纔會淪爲錦衣衛密探罷了。可既然他本人是真有才幹的,想來在少年時,也正經跟人學過不少東西吧?”
海礁點頭。這點他已經確認過了。雖說喬復外祖父早亡,膝下又只有喬復之母這一個女兒,但他在錦衣衛多年,也提拔了不少後進人才。這些人官職不高,未必能改變喬復的處境,但爲他提供正規的教育,還是不難的。哪怕他當時還是官奴身份,有錦衣衛武官安排他跟在自家子侄身邊做伴讀,就能讓他正經學到不少本領了。
海礁認爲,自己將喬復調到手下後,又爲他申請轉爲正軍,一路都如此順利,無人有異議,跟喬復外祖留下的人脈也是脫不開干係的。那些老資歷的基層武官們對喬復可能是有心無力,看到他這個有靠山有人脈的新貴願意提拔故人之後,自然也會樂見其成。
海棠聽了海礁的介紹,心中越發覺得奇怪了:“喬復到底是什麼家庭出身的?他祖父當年犯的是什麼事?既然他外祖父在錦衣衛裡有頭有臉,還留下了許多人脈,爲何他還得頂着官奴身份多年,直到前些年才做回良民?而且他做回良民後,在錦衣衛內部明明有人脈,卻還是要被困在密探圈子裡,連個正軍都掙不上?他之前的上司是因什麼緣故,纔對這等明顯的人才毫不重視?”
海礁便道:“他先前的上司倒也沒有苛待他的意思,只是無心提拔罷了。我聽人說過一嘴,道是喬復從少年時開始,就十分出挑,生得好,又有才幹,文武都不弱於人,雖說從前做過官奴,但遇赦後就是良民了,只要有人願意提拔,隨時都能平步青雲。正因爲他如此出衆,他先前上司的侄女就看上了他,不顧家裡給她挑的好親事,一心下嫁。雖說後來她還是遵照父母之命出嫁了,可心裡依然惦記着喬復。喬復先前的上司擔心喬復一旦出了頭,他侄女便越發不能安守婦道了。爲了家族名聲着想,他便一直任由喬復做個密探,既能給自己做個臂膀,又能打消他侄女紅杏出牆的念頭。不過他自個兒心裡也清楚,自己虧待了喬復,只是拗不過兄弟的請託。因此我這邊一開口要人,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喬復小哥如此優秀,自然不可能活了二十多年,就只吸引到了一個海寶珠。看來早就有別的姑娘爲他傾心了,只是身份有別,又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只能有緣無份了。
海棠嘆了幾句,又對海礁道:“哥哥,你要是有門路,不妨再打聽一下,喬復的祖父到底犯了什麼事?咱們要給寶珠姐姐說人家,自然得打聽清楚對方的身家底細才行。二十多年前正是孫閣老一家勢大的時候,當時還有許多吳門故生被陷害入獄流放的。喬家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喬復的祖父也是吳門故生之一,那就能解釋,爲何多年來他外祖父及其留下的人脈明明在錦衣衛裡有點能耐,卻始終無法讓他擺脫密探身份了。孫家剛倒臺,他們風光的時候,誰敢公然拉拔孫家的對頭?雖說近十年來,吳門故生遇赦回朝,又有不少人東山再起。可喬復的親人長輩都死絕了,他又是在家中出事後纔出生的,又能認得誰?只怕吳門故生們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一個他!
海礁聽了小妹的話,若有所思:“你這話倒也有些道理……當年有那麼多吳門故生靠着陶閣老的援手,被送去了西北,掙得了一條活路,那自然也會有別的吳門故生靠着親友人脈,另尋出路的。喬復既然有個在錦衣衛任職的外祖,想必他父母早早就尋得了出路,不需要陶閣老那邊再費神了。若不是他外祖早逝,他也不會落得今日的處境……”
不過海礁重活一世,沒聽說過吳門故生中有什麼姓喬的名人。唯一能扯得上關係的,就是他與海棠的親生母親喬氏,當年亦是吳門故生之後。
喬氏自幼父母雙亡,是由叔父養大的。她叔父正是吳文安公曾經的得力下屬,被孫閣老父子盯上,被陷害流放,死在了西北。喬氏爲了報答叔父的養育之恩,千里迢迢跟過去照顧,在長安爲叔父送了終。她叔父死前將她許配給了海西崖之子海定誠,也就是海礁與海棠的親生父親。當時喬氏還遠未到及笄的年紀,就在海家做了幾年童養媳,也因此與海定誠培養了深厚的情意。海定誠陣亡後,她無法接受噩耗,便跟着去了,留下一對年幼的兒女隨祖父母過活。
海礁、海棠對這個母親的記憶已經十分淡薄了。海礁經歷兩世,已不大記得小時候的事。海棠失去母親時,年紀還很小,腦海中留下的記憶就更少了。兄妹倆又不認得什麼母家的親眷,除了逢年過節爲父母上香時,會在牌位上看到父母的名諱,他們恐怕都沒想起來,母親的姓氏是“喬”。
海棠看着兄長,有些遲疑:“不會那麼巧吧?”
海礁也不敢把話說死:“娘若還有親人可依靠,她叔父也不至於在臨終前將她許配給爹。可娘只是罪官的侄女,並不曾被牽連,嚴格來說並非罪眷,也沒有被流放,還是良民,因此纔會嫁給爹……”若是喬氏叔父的家人自顧不暇,那他在臨終前把侄女許配給新認識的朋友,就很正常了。因爲除了海家,流放中的他已找不到能託付侄女的可靠之人了。
兄妹倆面面相覷。
海礁忍不住站起了身:“爺爺和表叔公一定清楚孃的身世背景。我找他們打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