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象籠着輕紗的夢。
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象是畫在荷葉上。
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着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迷茫的月色夾着的燭光,搖曳形單影隻的迷惘。
宛若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淒涼,懶洋洋的灑在地上,光影籬落,梨花帶雨的幽怨,似在淺吟低唱,一段如怨如訴的紅塵悲歌。
我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見到他,以這種方式。
我原以爲自己已經不在意他了,對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感情,誰想,當看到他的背影時,我卻還是急切的追了出來。
我爲什麼要追尋着他的背影而來,爲什麼那麼迫切的想要見到他,爲何會潸然落淚,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這樣的夜,是那樣寂靜淒涼,伸出手,眼前朦朧一片,看不到的指尖,多想觸碰到你,可你的背影顯得那麼的遙遠。
原本親暱蹭着他胳膊的白狐,看見我來了,連忙搖着尾巴,欣喜的朝我跑來。他順着白狐奔跑的方向望去,在看到我時,瞳孔中竟閃着異樣的光彩,似是很詫異我的出現。
我本想轉身離去,遠離有他存在的地方,可身體卻不聽我的使喚,腳下的步子,慢慢的朝着那熟悉的身影的走去,絲毫沒有想停下的意思。
我步履緩慢的朝他走着,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的臉上,全然沒有注意腳下的路,腳下突被硬物一咯,我身形不穩,險些栽倒在地。
鼻尖處忽聞一陣幽香,待我回過神時,已身處他的懷中,被他單手攬着腰肢,與他四目相對。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那深邃的雙眸,心裡百味交雜,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這不是夢,是現實吧,面前人是他沒錯吧。
這一刻,連我自己都迷茫了,我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麼衝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心中反覆思索了千萬遍,我才發現,其實心裡還是有他的,只是自己不願承認而已。
我伸手附上他的臉頰,幽幽的道:“我,還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原來真的是你。”我的聲音很輕,輕到連自己都聽不清。
他並未答話,只是一聲不吭的呆望着我,他那閃着微微亮光的眸子,似是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真的是太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讓人窒息,他的美帶着幾分邪氣,卻讓人更加着迷,他的眉間仍舊混雜着那莫名的氣息,反倒似渾然天成般,一雙鳳目狹長而凝重的注視着我,宛若櫻花般的薄脣微啓帶着點點魅惑。
他還是那樣,一點都沒變,眼眶頓時被淚水所佔據,我苦笑着對他說:“我想說,其實我不愛你,我不在乎你,可我的心不允許。”
只見,他脣角輕勾,揚起了抹惑人心魄的笑:“你還是老樣子,依舊那麼傻。”
他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一動不動的怔瞧着我,隨即垂頭吻去了我臉上淚痕,接着便印上了我的脣。
他的薄脣很涼,很軟,他的吻很溫柔,讓人無可救藥的就此沉迷下去,
不能自拔。
我擡手摟住他的脖頸,與他忘情的擁吻着,他的脣在我脣畔上,一寸寸略奪着,攬着我腰肢的手,又增了幾分力氣,似是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裡一般,那麼深情,那麼用力。
我原以爲與他已形同陌路,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過路人罷了,誰想,其實我對他一直有情,那份情誼,一直被自己深藏在心底,只是自己渾然不覺罷了。
如今再次重逢,那在心底蟄伏已久的思念情慾,衝破了阻礙,悉數迸發了出來,讓我無法自持,只能順應着自己心意,應合他的動作,就此深陷下去。
溼潤的舌尖交纏在一起,難捨難分,連空氣中都充斥着一股粘膩的香氣,久久不散。
他移開了脣畔,轉而襲上我的脖頸,緩緩上移直至耳垂,他輕含住我的耳垂,溫熱的氣息撲撒在我的臉頰,我閉眼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只覺後頸一痛,下一秒便失去了知覺。
白泯諾擁着那暈厥的人兒,臉上的表情很是悲傷,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撫在她的紅脣上,指尖輕勾着脣線。
我真的很想帶你走,遠離這是事非之地,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沒弄清楚他的真正目的,所以我不能帶你走。我怕自己抑制不住思念,強行帶你離去,那後果將會不堪設想,他的局困住的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而是所有人。
我答應你,一定會帶你走,我白泯諾的女人,豈能在他人身邊強顏歡笑。再等等我,待時機成熟了我就帶你遠走,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我也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出來吧,別躲了。”白泯諾斜眼掃了掃樹幹之後的人,語氣淡漠的說道。
翠煙聽此,緊抿着下脣,怯生生的站了出來,慢慢走近白泯諾。
白泯諾將懷中的蘇婉馨,放至在海棠樹下,衝着翠煙低聲說:“別告訴她真話,就說我從未來過。”
說完白泯諾便拂袖而去,翠煙望着那抹漸漸遠去的白色身影,不由得深嘆了口氣。他們一直在讓她保密,王爺是這樣,白公子也是這樣,她明白他們這是爲了自家小姐好,所以纔不想說出那些實情。
她每每看到小姐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每次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硬生生的嚥了回去,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能說。
王爺也好,白公子也好,他們的所做的都是爲了保護小姐,她若是嘴長的說了出去,恐會讓很多人丟了性命,她不能這麼做,她也要保護小姐,就算力量很小,她也想護小姐周全,哪怕是失了性命,她也心甘情願。
白狐見白泯諾走了,明亮的大眼睛裡閃着不捨的光芒,隨即便湊到了蘇婉馨身邊,不停地用身子蹭着那熟睡的人兒。
半個時辰後。
我揉着痠痛的脖頸,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翠煙擔憂的眼眸,卻沒有白泯諾的身影。
翠煙皺着眉頭,嘆道:“娘娘也真是的,亂跑什麼嘛,被嚇着了吧,那宮女也是的,穿什麼衣裳不好,偏偏穿了個白衣裳亂晃,還嚇得娘娘您暈了過去。”翠煙撅着小嘴,不滿的嘟囔着。
白衣宮女?不對啊,那個穿白衣的分明就是白泯諾,怎麼會變成宮女?
我擡眼不解得問向翠煙:“穿白衣的宮女?你沒有看見別人麼?本宮記得那人好像不是宮女。”我垂下眸子,低聲說着
。
翠煙輕笑道:“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後,沒看見其他人啊,娘娘被那宮女嚇暈了,然後奴婢便一直守在娘娘身邊,寸步不離,這期間什麼人也沒出現過。”
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纔對,我雖然有些懷疑,但又覺得翠煙不會說謊騙我的,她從小就跟着我,是我唯一親近的人,她沒理由騙我,那也就是說,我真的是在做夢了?
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夢麼,包括那個纏綿許久的吻?
我只依稀記得自己看見了他,然後相擁在一起,這之後的事,我就記不清了,難道真的是夢?
我扶着額頭,神色有些凝重,如果真的是夢,那我爲什麼會夢見他呢?是因爲對他舊情未了,亦或是在自己的心底深處,還記掛着他。
心裡突然好難受,就像被千萬條毒蟲啃食一般痛苦,我慢慢站起身來,神情空洞的望着那灘湖水,只覺心間悲涼。
一定是夢,他怎會那麼溫柔的待我,又怎會眸含綿綿情意,我看我真的是瘋了,被困在這宮裡太久,連神智都不清醒了。
看到眼前的視線模糊到清晰,清晰後模糊,反覆不停。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再做夢罷了,做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痛苦。
我一直一個人獨自承擔着一切,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苦痛,不知該去找去誰分擔,也不知該找誰去訴說心裡的話語。
身邊除了翠煙就再無能讓我倚靠的人了,但是她還小,也很單純,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她,也無法對她說。
我在心底暗自許諾過要爲她擇一良婿,讓她享盡榮華,衣食無憂的生活,又豈能在說那悲傷之語,讓她爲我憂心,置她於險地呢?我不能應爲自己的事情,而剝奪了她去追尋幸福的權力,將她牢牢拴在身邊,那樣未免有些太過殘忍了。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踏出這宮牆了,也不能與誰白頭偕老。但我卻希望她可以走出這個牢籠,無憂無慮的生活着,不必受任何人的脅迫,也不用爲保性命未雨綢繆,提心吊膽。
就在我走近翠煙,手指輕扶着她的髮絲之時,遠處隱現點點火光,以及嘈雜的叫喊聲。
只見一個身穿的黃衣的男子朝我飛奔而來,身後還跟着衆多的宮人,他一把將我攬入懷中,言語急切的道:“朕怎麼也尋不着你,問遍了所有宮人,都說你從未回去過,你可知朕有多擔心麼,下次不要在這樣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他緊擁着我,我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以及他身上那淡淡的龍涎香,可是他身上的溫度在暖,他的語氣在柔軟,我這心裡卻還是隱隱覺得悲涼。
這種悲涼從何而來,由何而生,我自己也尋不着頭緒。
我只知胸口微疼,憂傷氣息纏繞不散,只覺,心中的悲傷漸漸變淡,卻不知,它深入骨髓,如影隨形,不會刻意的覺得悲傷,這份感情,卻已時時相伴。
“皇上臣妾累了,咱們回宮吧。”我雙手探上顧洛桀的脊背,似是喃喃般道。
顧洛桀點了點頭,隨即擁着我朝承乾宮走去,在離去之前,我又回頭望了一眼,那樹影斑駁的湖面,不禁嘆道:若命中註定有緣無分,那就請讓我忘卻,不要再記起,不要再懷念,亦不會再在夢中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