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的手端着茶杯,欲飲未飲,卻彷彿失了魂魄般,維持着這個姿勢。目光茫然地看着一個沒有焦點的地方,一動不動。可是那緊鎖的眉峰卻讓人覺得他在糾結着什麼。
景剴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平靜無痕。
過了很久,溫如玉仍然沒有動。
景剴終於忍不住叫了聲:“如玉?”
溫如玉如夢方醒,放下茶杯,慢慢站起來,站得很吃力。
微微躬身道:“謝皇兄明示。臣家中還有事,臣先告退了。”
景剴卻叫住他:“等一等。”
“皇兄還有何吩咐?”
景剴看着他,彷彿在等待一個重要決定:“那個假冒媚兒的洛顏……至今還在天牢裡關着,如玉,你說,朕該拿她怎麼辦?”
溫如玉一怔。
憑心而論,在偷聽到洛顏與洛花的一番對話後,他對洛顏的印象已是大大改觀了。這個女子,並不象她所扮演的角色那麼狐媚,骨子裡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她是被洛花利用與差遣,情有可原。
“皇兄,此事臣不敢妄作評論。一切但憑皇兄聖裁。臣只是覺得,若是烏薩被滅,洛顏與洛花之間的關係便可斷了,那她也就對我們無礙了。或許,可以放了她。事實上她也沒有給我們造成什麼損失。”
溫如玉說得很平靜,彷彿在此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君臣之間一段普通的對話。
“嗯。”景剴似乎覺得很有道理,點頭道,“那朕就再關她幾天。等你滅了烏薩回來,朕便將她放出來。”
目光有些閃爍,好像在盤算着什麼。
溫如玉無心理會,想着景浣煙還在香雪宮等他,便告辭離去。
景剴看着他的背影,眸子深如幽潭,脣邊慢慢浮起一縷莫測高深的笑容。
他很滿意溫如玉的態度。這個人雖然心中痛苦糾結,卻終於不再反抗、不再爭執,忍下了一切。
早晚有一天,他可以完全磨去他的棱角,讓他對自己唯命是從。
梅如雪親手泡好一壺碧螺春,任嫋嫋清香悠悠散播在空氣裡,看景浣煙一直心神不寧地望向門外,心中明白她是不放心溫如玉。
自己何嘗不擔心?卻不願意放在臉上,遂微笑道:“浣兒別急,我想大哥很快就過來了。”
景浣煙回眸看她一眼,眉間籠罩着淡淡的憂愁,輕輕道:“他每次進宮來我就擔心,唯恐出什麼事。這個皇宮,就象一張網,將他死死地纏着,他掙不脫,逃不了,現在連死都死不得!我真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幹什麼,他總是逼玉哥哥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聽她仍然稱景剴爲皇上,梅如雪不*暗歎,憐惜地道:“浣兒,你真的不再當他是兄長了麼?”
景浣煙苦笑:“若是他對玉哥哥好,他便是我兄長。否則……我就當他只是個皇上……”
梅如雪無語,心情格外地沉重,但當着景浣煙的面,她卻只能強顏歡笑。她不想給她增加壓力,只想在她脆弱的時候給她依靠。
溫如玉帶着一身光影走進來,雙眸又黑又深,彷彿見不到底。
安安靜靜地坐下,沒有說一句話。
好像在思索着什麼,又好像全無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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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怎麼了?”梅如雪敏感地覺得不對。
溫如玉淡淡一笑,道:“沒什麼。只是在考慮一些出征的細節問題。”
分明不是說的實話,卻無人去戳穿他。
三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大哥,那個洛花,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若是你破了烏薩,會怎樣對她?”梅如雪問道。
溫如玉呆呆地道:“這個不由我作主,得皇上說了算。我只是……幫他打下江山而已。”
“江山?要怎樣遼闊纔算江山?爲什麼世上的君王都嫌自己的江山太小?”梅如雪悵然長嘆。
“玉哥哥,如果,將來皇上命你幫他掃清四海、蕩平宇內、開疆拓土,你該怎麼辦?”景浣煙茫然地看着溫如玉。
“我……我不知道……皇上不讓我退隱江湖,不讓我死,我什麼也幹不了,我做不了自己的主。他……要將我逼到絕境!”溫如玉痛苦地低下頭去。
“不如……聽了星羅王子的話,到碧海國去。”景浣煙冷靜地道。
溫如玉搖頭:“我不能,不能投靠異邦,祖父在天之靈會罵我不肖,爹爹也會怪我的。”
“大哥,你爲什麼不能自私一回,爲你自己考慮?”梅如雪心痛如絞,“是你太完美了,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絕境中……”
烏莽的眼睛裡射出刀鋒般的寒光,回頭向利孤下令:“馬上派人追捕我大哥、託木及歐陽雁三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抓獲!”
“是!”利孤領命而去。
“洛臣相,你立刻去閼脂,與閼脂王乾歸商量聯盟抗敵之事。景剴絕非善類,他既然下定決心要滅我烏薩,必定是動了侵吞天下的野心,目標不單單是我烏薩一家。你可以此理由說服乾歸,讓他出兵助我們共同抗擊康朝軍隊。”烏莽收了剛纔的輕浮之態,神情冷厲,目光沉穩,字字說來不容抗拒。
洛花盯着他,脣邊慢慢浮起一絲冷笑:“那我們的婚禮還照常舉行麼?”
“你!”烏莽大怒,目光一轉,道,“你不要得意。我沒有放棄你,但可能……我另有安排,你等一下。”
轉身進內室,稍後手持一封書信出來,交給洛花:“這是我寫給閼脂王的信,務必將它交給乾歸!”
洛花收好。
“你即刻啓程吧。三天之內必須回來。”
洛花道:“不用擔心,溫如玉三天之後發兵,兵至烏薩也要好幾天時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與乾歸一起佈署。還有,你最好在這段時間內找到你大哥。若是被他羽翼*,到時我們內憂外患不斷,就必輸無疑了!”
“這一點不用你操心。我不擔心我大哥。他雖恨我奪他王位,但他也不會願意江山旁落。我料他不會在此時與我兵戎相見的。”烏莽自信滿滿。
洛花嗤笑:“世上諸事難料。連溫如玉這樣的君子都能放棄原則,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