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要……”晏修滿臉惶恐之色,眼裡已泛起淚光。
溫如玉卻只是微笑着,笑容一慣的雲淡風清,那雙湖泊般的眼睛裡,見不到絲毫波動,輕輕開口道:“晏將軍不必難過。我已經想了很久,這是我最好的結果了。我活着,總是在連累他人。皇上一直逼我……逼我幹我不願意乾的事……將來,他不知道還會拿多少人的命來逼我,我實在是累了。何況……我手上已沾滿血腥……我罪孽深重。斷一臂而留着殘命……這對我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乾乾淨淨的聲音,無喜無憂。聽在晏修耳朵裡,卻是字字悽愴。
“不是!王爺!”晏修擡起頭,強忍着淚,聲音艱澀,“所有兄弟都知道,王爺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人。可是……皇命難違,這根本不是王爺的錯。”
溫如玉苦笑搖頭:“可那些將士的血,卻真真切切地染在我劍上,我難逃其咎!”
轉過身去,背影站成一道孤獨而美麗的風景。
緩緩道:“晏將軍,我已在戰報上寫得清清楚楚:寂水城之戰,鯤鵬王爺重創,斷右臂。如此,料皇上再無藉口了。”說到後面,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其實,心裡真的沒有把握。精明如景剴,他能相信自己是被敵人斷臂的嗎?
只能孤注一擲了,他別無選擇。
身後的晏修垂首無語,黯然傷神。
溫如玉聽他久久未語,便又轉過身來。
凝眸看他,聲音多了些鄭重:“所以,我需要你幫忙,爲我斬斷這條手臂。之後,請你召集兄弟們過來,我要告訴他們,回京後衆口一詞,只說我的手臂是在寂水城之戰中失去的。”
“是,末將……遵命。”
“那好,你拔劍吧。”溫如玉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晏修緩緩拔出長劍。
能征慣戰的年輕將軍,見過無數傷亡與血色,此刻,他卻緊張得喘不過氣來,渾身的肌肉繃緊。
他瘦長的手指握住劍柄,握得很緊,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指節都握得發白了。可手中的劍卻仍在發抖。
一步步走過來,劍在抖,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要怎樣的勇氣才能去毀了那個絕代風華的人?
那雙玉一般溫潤的眼睛,如此寧靜,如此平和地看着他,帶着些許寵愛、些許讚賞。
他是他們的元帥,是他們的兄長,更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他保護他們、照顧他們,帶領他們打了一次又一次勝仗。
他們尊敬他、崇拜他,愛戴他,他們當他是神。
可現在,他卻要親手砍掉他一條右臂,親手毀了他玉樹臨風的身體……
“嗆啷”一聲,長劍墜地,晏修崩潰般地跪下去,深深俯首,失聲痛哭:“求王爺饒恕末將,末將……末將做不到……末將該死……”
溫如玉輕輕嘆息,雙手將他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多情多義的好男兒,這不怪你。”
“師父。”一聲輕喚。
擡起頭,看見歐陽雁走進來。
這少年臉色雪白,一雙星眸又黑又深,默默地看着溫如玉,目光沉穩而堅定。
慢慢地,一步步地走進來,彷彿每一步都走在懸崖峭壁上,走得極艱難、極辛苦。
但毫不猶豫。
“師父,讓*來。”冷靜地說出這句話,聽在人耳朵裡竟有着撕心裂肺的痛。
“雁兒,你真是……好樣的!”溫如玉欣慰地微笑。
歐陽雁舉起驚鴻劍。
他的手很穩。
咬住脣,咬得出了血。
揮劍。
一道寒光閃過,流星般殞沒。
血,飛濺,開出無數絢麗的花。
一幅絕美的畫,被一刀割破。
歐陽雁手中的劍直直地墜落。
人倒下,昏過去。
“來人!”晏修狂呼,淚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