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奇一輩子都沒這麼失態過,火氣已經衝到頭頂,手指隱隱在*,惱怒、失望、尷尬、心痛,種種表情混雜在臉上。若不是努力控制着氣息,早就逼得自己怒髮衝冠了。
蒼夜無語,一抹冷淡而嘲諷的笑意掛在脣角。
“蒼夜大逆不道,罪該萬死,巫老爺,巫大俠,你還不責罰我麼?”
分明是動聽的語聲,聽在耳朵裡卻如同一根針紮了進去,一直扎到心上。
“啪”的一聲,誰也沒看清巫子奇如何出手,蒼夜已倒在地上,清晰的指印落在他潔白如玉的臉上,蒼夜只覺得兩耳轟鳴,眼前一陣發黑,鮮血沿着脣角流下來。
他伸手擦掉血跡,淡得淡然。
獨孤煌震驚地看着巫子奇。這老頭莫不是瘋了?居然下這麼重的手!他還是不是蒼夜的父親?
可他只是看着,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獨孤涵月奔過去扶起蒼夜,指尖剛剛觸上蒼夜的臉頰,蒼夜就痛得一躲。
“夜,夜,你怎麼樣?”獨孤涵月心痛如絞,聲音顫抖地道,“爲什麼要與公爹慪氣?他畢竟是你爹啊。”
蒼夜吸一口氣,半邊臉又紅又腫,半邊臉蒼白如紙,眼裡的寒冰慢慢轉成死灰:“我從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這個人是誰?一個處處留情而又不負責任的男人!一個活着只圖自己逍遙快活的男人!我不認識他……”
這些話字字如鞭子抽在巫子奇身上,他倒退兩步,渾身的血液迅速被抽乾,勉強撐住雙腳,笑出聲來:“好兒子,你罵得好,罵得對。我是沒有顏面對你,沒有資格做你父親。我今日是自討沒趣來了。好,好,我馬上走!我讓你眼不見爲淨!”
轉身向獨孤煌拱手:“大王,抱歉,巫某辜負了你的美意。告辭!”
獨孤煌站起來,笑道:“親家,小孩子不懂事,你別怪他。”
“父王!”蒼夜漆黑的眸子盯着獨孤煌。
一句父王叫得三人一起怔住,巫子奇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恕夜無理,請讓這個人走!我不想看見他……”蒼夜費力地、一字字地從喉嚨裡擠出這些字,用手捂住嘴,擋住脣邊再次流下的血絲。
“夜兒,你……”獨孤煌皺眉。眼前的情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倒讓他一下子失了主意。
“夜……”獨孤涵月想要說什麼,可看到蒼夜眼底灼人的痛苦,生生把話嚥了下去。
巫子奇無力地倒退兩步,咬着牙道:“好,臭小子,象個男子漢,有骨氣!是我欠你的,我無話可說。你留下做你的駙馬,我不妨礙你!”
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獨孤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王。”蒼夜輕輕喚了一聲,語聲艱澀,“容夜告退。”
獨孤煌聽他又改口叫大王,目光一凜:“你利用孤故意刺你父親?”
蒼夜也不否認,只是微微低下頭:“抱歉。”
獨孤煌看着他:“究竟爲什麼你這麼恨他?”
蒼夜腫起的脣邊依然掛着笑容,那笑容如同遙天裡一絲即將被風吹散的浮雲:“我只是他偶然留情的產物,他從不知道我的存在,從不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請大王不要再問了……我想回去休息……”
獨孤煌點點頭:“好。”
見他們離去,獨孤煌叫來君儼:“派人盯着巫子奇,若他有什麼動向,即刻向孤稟報。”
“是。”
獨孤涵月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蒼夜的臉頰,指上清涼的凝脂路點點滲入*,迅速緩解了火辣辣的腫痛。
“公爹被你氣壞了,你真不該這樣打擊他。”獨孤涵月柔聲嗔道,“他來找你,證明是在乎你的。你就不能嘗試着與他冰釋前嫌?父子天性,血濃於水,再說,*親都原諒他了,你若堅持不肯認他,便是不想與*團聚了。你又怎麼忍心?”
蒼夜呆呆地不動,深黑的眸子見不到底。半晌輕輕嘆道:“浮萍漂泊,我本無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存,我無所謂……若是娘覺得與他在一起更快樂,我成全他。但我……我真的很難接受他……”
“你不是無情之人,卻爲何做出這種無情之舉?夜,你當真要傷害他,也傷害自己麼?”
蒼夜目光一顫,喃喃道:“有情?無情?誰能分得清?”語聲蒼涼,再次刺痛了獨孤涵月的心。
“大哥煞費苦心,通知了公爹來救你。可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他?若他真已不在人世,他在天之靈能夠安心麼?”
蒼夜神情一震,痛苦地閉上眼睛:“涵兒,別說了……你讓我靜一靜。”
“公子。”
聽到聲音,蒼夜回頭,卻見殊離扶着牆一步步挪過來,每走一步都牽動傷口,額頭上冒出細細的冷汗,忍痛皺緊眉頭,咬緊牙關。
“離,你不要命了?”蒼夜急忙站起來扶他,生氣地道,“傷得這麼重,不好好躺着,你起來幹什麼!”
聲音裡分明有關心之意,殊離心頭一暖,擡眼看着蒼夜:“是不是老爺來了?”
“你先養好身體再說,別的不用你管。”蒼夜的語氣緩下來,看着殊離蒼白憔悴的臉,雙眸中露出一絲歉意。
“公子將他氣走了?”殊離分明不準備退卻。
“你在指責我?”蒼夜的臉色沉下去。
“屬下不敢。只是……”殊離直視着蒼夜,“老爺真的很在乎公子……”
“不必多說。我現在扶你回去休息,什麼都不許想,否則我有辦法讓你一連睡上幾天。”雖然殊離比蒼夜年長,而且蒼夜中了軟骨散之毒,現在和他一樣軟弱無力,但積威猶在。聽到這種霸道、專制的語氣,殊離不敢反抗,只能低聲應是。
獨孤涵月無聲地嘆了口氣:“夜,你休息吧。我也走了。”
蒼夜點點頭,扶殊離進屋休息。
待一切安靜下來,蒼夜走回自己臥室,靠在*。
兩滴淚水無聲地從他眼睛裡滑落下來。
第二天,侍衛向獨孤煌稟報,巫子奇出宮後一路狂奔,勢如閃電。侍衛跟不上他,後來到“有鳳來儀”,卻看見巫子奇遠遠地站在客棧外,自言自語,又哭又笑,狀似癡狂。最後舉劍將他身邊的一棵樹千刀萬剮,狠狠蹂躪了一番。
今天一早,他就僱了輛馬車,載着受傷的驚風離開客棧,出鳳凰城,回巫山去了。
獨孤煌派侍衛到華羽宮送信,回報說駙馬只是漠然地應了聲“好,我知道了”,別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