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的死訊傳到鯤鵬軍中,三軍皆縞素,遙向王府的方向祭拜,唏噓一片。
“你聽說了嗎?鯤鵬王爺遭人暗算,中毒身亡了。皇上痛失朝廷棟樑,親自帥羣臣到王府去祭拜。連皇后娘娘與太子都去了。”
“那樣好的一個人,竟然就這樣死了?人說天妒紅顏,我看王爺是人間極品,所以遭到天妒吧。”
宮女的悄悄話像晴天霹靂一般打在梅如雪頭上,她的身子晃了兩下,扶住身邊一棵樹,使勁咬住下脣,拼命讓自己保持清醒。
宮女聽到聲音,回過頭,驚恐地看到梅如雪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娘娘!你怎麼樣?”趕緊上前扶住她。
梅如雪慘然一笑,道:“皇上……在哪兒?”
“在乾清宮。”
景剴穿着一身白衣,呆立在窗前,神情一片黯淡。
眼前一直晃動着溫如玉的樣子,微笑的、悲憤的、平靜的、衝動的、隱忍的、凌利的。忽而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大將軍,忽而如笑傲江湖的俠士,忽而如多情繾綣的才子,忽而又如淡看一切的隱士。
這個人真的死了嗎?
他的生命如此短暫,而又充滿了苦難。這些苦難,豈非大多是自己造成的?
覺得心好痛,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皇上。”低沉、悽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回頭,看到梅如雪,震驚,那滿臉的哀傷和絕望,令他片片心碎。
“雪兒,你怎麼來了?”負疚的心情,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梅如雪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淚水串串滑落:“爲什麼?爲什麼不讓我知道?爲什麼不讓我去救他?爲什麼?”
景剴低頭,澀聲道:“如玉醒來,求朕不要將這事告訴你,怕你難過,動了胎氣。還說連太醫都束手無策,你若拼命要治他,必定殫精竭慮,更加影響身體。雪兒,如玉是寧死也不讓你受一點傷害的。看在他的一片心意,你更要保重自己啊。”
梅如雪渾身一震,嘴脣失色,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五臟六腑彷彿被掏空了一般,沒有眼淚,只是呆呆站着,不說話,像一具雕塑。
“雪姐姐。”景浣煙輕輕走進來,身子像一張紙般飄忽,原本嫵媚的眼睛已經變得呆滯,兩頰深深陷下去。
她的淚已流盡,神情反而變得堅強:“我來看看你,宮女說你已知道玉哥哥的死訊,到這兒來了。雪姐姐,你要節哀順便。你是個即將當母親的人,爲了腹中的孩子,你一定要挺住。我本來以爲,玉哥哥去了,我會與他一起去。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還要活下去,因爲我有責任,我要爲他去完成未完成的事。我要照顧寒兒、義父。死很容易,可活下去卻艱難得多。”
梅如雪擡頭,看着景浣煙深深的眸子,突然發現,她成熟了,眉宇間已有了滄桑的痕跡。那樣憂傷,卻又堅定的樣子,令她震撼了。
景剴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妹,這個曾經那樣淘氣、任性的女孩,此刻竟是如此堅強、如此細心,自己都已快崩潰了,卻還想到要來安慰梅如雪。
“浣兒!”梅如雪將景浣煙緊緊抱住,一滴淚悄悄滑落下來。
西陵關。
守將李文廣事先接到溫如玉的書信,在烏薩軍必經的峽谷中埋下炸藥,待先頭部隊過去,主軍進入峽谷,引爆炸藥,將烏薩軍三千人馬炸爲灰燼。而李文廣親領士兵堵截先頭部隊,這一千人死傷大半。剩下後援部隊一千人,見此情景狼狽逃躥回去。
烏泰首次進攻,五千人折損近四千,氣得幾乎吐血。
景剴接到報告,得知是溫如玉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心情激動,更爲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爲懺悔不已。
歐陽雁、江天雨、江天雷三人一起來到沐府,求見沐天麒。
“沐叔叔,我們請求到西陵關去殺敵,我要爲師父報仇!”一次次痛失親人的歐陽雁,眉宇間已多了一股沉鬱之氣,再不似以前的單純開朗,這個少年人,小小年紀就經歷了太多創傷,心已遠比同齡人沉重得多。
沐天麒拍拍他的肩,道:“我也正要去向皇上請命,帶鯤鵬軍一起出徵,爲大哥報仇。你們等我消息。”
御書房中,景剴雙眉緊鎖,神情猶豫。
“皇上,臣一定要去爲大哥報仇,殺了那個洛花,殺盡烏薩兵!請皇上恩准!”
“天麒。”景剴深深嘆息,“朕可能老了,現在越來越優柔寡斷。朕已失去了如玉,不想再失去你。戰場上刀劍無眼,朕不想讓你去冒這個險。”
沐天麒呆住,景剴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樣子。
“皇上……”還想再說什麼,景剴擺擺手,道,“現在西陵關初戰告捷,將士們士氣大增。再加上李文廣也是個驍勇善戰之人。朕想再等等看。如果他那邊頂不住了,朕再派你帶鯤鵬軍出征。”
沐天麒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頭稱是。
正在這時,景浣煙進來,向景剴遞上一枚紫色的玉佩。景剴接過來,見背面刻着一個“皓”字,奇怪地道:“這是什麼?”
沐天麒神情微動,道:“這是大哥的祖父,當年的鯤鵬王爺景皓留下來的,與一封血書一起藏在天牢的夾層中,後來大哥在天牢中找到了它們。臣曾見過。”
“哦?”景剴目注景浣煙,“這玉佩怎麼在你那兒?”
景浣煙神情怔忡,道:“這玉佩是在玉哥哥貼身藏着的,盛殮時已裝入棺中,可是今天被僕人在花園裡找到了。”
景剴一驚,道:“你確定它是在如玉身上的?”
“是,我爲玉哥哥換衣服時,還摸到它在的。”
景剴與沐天麒面面相覷。
沐天麒沉吟道:“難道……大哥的屍體被搬動過?”
景剴道:“浣兒,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去開棺。”
景浣煙點頭。
棺材打開,三人驚愕地發現,棺中放着幾塊大石頭,根本沒有溫如玉的屍體。
還有一攤烏黑的血跡,形狀象一隻蝴蝶。
“難道……洛花將大哥的屍體偷走了?”沐天麒劍眉深鎖,星眸中射出冷電般的寒光,“皇上,臣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去找她問問清楚!”
而景浣煙卻看着天空,癡癡地、喃喃地道:“不,他肯定是化成蝴蝶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