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的茶葉,清香氤氳,暖暖的霧氣飄起,飄過溫如玉的眉眼。
那眉眼,在霧氣中有種朦朧、柔和的美。是不是因爲沐天麒已被釋放,他的神經鬆弛下來了?所以眉已展,目光又恢復沉靜溫和。
細長的手指端起茶杯,還未品,那絕美的姿勢已令景剴讚歎。
這樣一個人,真的是國士無雙。
目注溫如玉,景剴眼裡有探究的意味:“如玉,你變了很多。”
“皇兄此言何意?”溫如玉低頭,看着茶杯,避開這道目光。
“你還是以前那個溫潤敦厚的君子嗎?你心機那麼深,串通朕的大內侍衛統領一起做假,連目光都能震住別人。你……真是好厲害啊!”
溫如玉的手一顫,茶几乎潑出來。
“那香囊是你給張夕照,讓他假裝從媚兒的衣櫃裡找到的吧?”淡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溫如玉騰地站起:“皇兄……”
“你別以爲朕是傻子!”景剴沉聲,面有怒容。
“臣不敢。”溫如玉惶然。
“不敢?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你說,朕要怎樣治你們倆的欺君之罪?!”沒有狂怒,卻讓人感覺到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沉悶。
溫如玉離座跪倒,脊背挺得筆直:“是,香囊是臣給張大人的。可是,它是臣夜闖碧清宮時找到的。他們設計誣陷天麒,臣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望皇兄明鑑!”
“不管這香囊來歷如何,你瞞着朕設計,當朕是什麼?!”惱怒的是被矇蔽的感覺,“朕那樣信任你,你卻將朕玩弄於掌股之中!”
溫如玉心頭狂震。這樣嚴重的語氣,可見是真的被激怒了。可是爲什麼剛纔沒有揭穿自己,反而幫了自己?
“皇兄這樣相信媚妃的話,臣不敢拿天麒的命賭。張大人是被臣逼的,求皇兄饒過他,所有罪責讓臣一人承擔!”垂下眼簾,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景剴注視他半晌,眼裡的怒火漸漸熄滅。長嘆一聲,擺手道:“你起來吧。”
溫如玉困惑,這麼容易饒恕自己?
景剴示意他坐下,道:“朕也越來越感到事有蹊蹺。朕不怪你,你對天麒好,講義氣,情有可原,朕恕你無罪。既然查到這一步,朕要你繼續查下去。”
溫如玉鬆口氣,笑容在臉上漾開,道:“多謝皇兄!臣已派踏月去金陵查媚妃娘娘的身份,他很快就可以回報了。”
“爲什麼要派踏月去,而不是其他密探?”景剴看他,目光再次幽深。
溫如玉頭皮發麻,這個人對什麼事都洞若觀火,除了……女人。
“臣知道踏月雖在侯府,卻也是皇兄的人。天麒犯了事,若臣再讓其他密探去查,皇兄未必肯相信他們說的話。所以……”
景剴點頭,若有深意地道:“如玉,你真是變了,越來越有城府。”
溫如玉一愣,擡頭,星眸似水,波瀾不興:“皇兄,對付奸詐之人,臣若再做君子,便是自取滅亡了。臣敢料定,若皇嫂生辰那天,臣不是因爲頂撞皇兄而被*足,這會兒兇手便是臣了!”
景剴似乎接受了他的說法,不再追究。品了兩口茶,又道:“朕再問你一句:假如這事查不清,朕要將天麒斬首,你打算怎麼辦?”目光不放過溫如玉,眼裡有危險的味道。
“臣……拼着一死,也要將天麒救出去。”溫如玉平靜地道。
“你打算劫天牢?”
“是。”
“你敢造反?”語氣加重,有怒意在眼底燃起。
“臣不敢。但臣願爲皇兄保住國家棟梁,即使讓臣萬劫不復,臣也在所不惜。”擡頭看景剴,目光執着而熾熱。
“你……”景剴氣暈,“在忠義二字之間,你寧可選擇義?”
“不是。臣爲皇兄保全忠良,免遭奸人陷害,豈非正是爲皇兄保住英名?豈非正是爲了一個忠字?忠義兩全,這難道不好麼?”
“你的意思是說朕昏庸?”偏偏要在詞句上糾纏。
溫如玉心中暗歎,無非是怪自己與張夕照一起設計,他心裡不痛快吧?但想想他還是很寬容的,若換成別的皇帝,此刻自己早就性命不保了。
低頭道:“臣不敢。只是智者千慮終有一失,皇兄也有被矇蔽的時候吧?”
“此事究竟*如何,還待追查。朕現在也不敢斷定誰是誰非。只是證明了天麒是被誣陷的而已。”
溫如玉一窒。到現在還沒有定論麼?莫非他還對林媚兒還存着希望?
無言。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天麒沒事就好。
重新端起杯子,心終於放鬆下來。
景剴也舉杯,卻欲飲又停,掀眉,看向溫如玉。
溫如玉一呆,又想說什麼?今天的每一句話都暗藏機鋒,景剴在考驗他?
只聽景剴好整以暇地道:“如玉,以後與雪兒談話時不要太投入了,那樣深的功力,居然沒覺察到隔牆有耳?”說得好坦然,彷彿偷聽的不是他。
手一抖,茶終於潑了出來。溫如玉滿臉錯愕地看着景剴。後者目光深沉,笑得像只狐狸。
溫如玉狼狽不堪。
“只是,是誰告訴你朕被媚兒迷得神魂顛倒?”景剴板起臉。
溫如玉無言以對。
“在朕心裡,沒有人能取代雪兒。只是,朕是皇帝,有時候身不由己。”
溫如玉沉默,湖泊般的眼裡微微泛起波瀾。皇帝又怎樣?如果他對不起梅如雪,他照樣不會放過他!
“你放心,朕不會辜負雪兒的。”彷彿是承諾,又彷彿是交代,說得很鄭重。
有這句話就夠了,溫如玉輕輕鬆口氣。
茶未飲完,碧清宮的小太監來報,說碧清宮查出宮女蘇曼原是西域邪教的奸細。見事情敗露,欲刺殺媚妃,被侍衛抓住,居然咬破藏在牙齒中的毒藥自盡了。而媚妃則被蘇曼刺傷,流血過多,已昏迷過去。
溫如玉的心猛地一沉。這女人反應好快!剛剛查出迷藥來,她便找到了替罪羔羊。還是這蘇曼本來就是與她一夥,現在捨車保帥,出面幫她頂罪?
看到景剴一瞬間的失色,溫如玉心裡暗歎,看來這個皇帝事事精明,唯有對女人迷糊。他是不是又要上當了?
“皇兄。”想阻止他,景剴卻道:“如玉,看來你誤會媚兒了。她是無辜的,是別人要嫁禍給天麒和你,她只是被騙了。”
溫如玉苦笑。
“你跟朕一起去看看吧。”
溫如玉心裡鬱悶,又不好回絕,只能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