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認爲大腦的存儲量是無限的,它可以盛放很多記憶,其實,人記不住太多東西的,能讓人久久記住的不是歡樂,而是痛苦。
對於從小到大一帆風順的厲安來講,第一次痛苦的記憶就是顏落夕給他的——就在他篤定自負的認爲她是他的奴,他是她的主宰時,她卻偷偷的逃跑了,無影無蹤,遍尋不見,你說他痛苦不痛苦!
自小到大,厲安什麼都不缺,甚至這個世上都沒有什麼是他想要的,因爲在他還沒有想要前,父母,哥哥已經把這一切都給了他。
他身家好,樣貌好,智謀過人,周圍有無數人追隨他,奉承他,迎合他,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唯有這個顏落夕,唯有她對他不理不睬的,唯有她帶給過他濃重的挫敗感。
過去的那些年,無論自己做什麼,她都無視着他,她在他面前最常擁有的就是沉默,最擅長的就是漠視,哪怕自己這邊天崩地裂,她依然在那邊穩如泰山。
過去的那些年他給她出過無數難題,她甚至連眼淚都吝惜掉下來,在厲安的記憶裡,她只有在那凌亂的夜裡,極致的痛苦中大哭過一次,其他的時候,他再就沒見她掉過眼淚。
這個小丫頭該有多可惡,如同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你所有的手段在我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連女孩子最常流的眼淚都觸動不下來。
厲安自小被衆星捧月慣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個,一個女人,可以對他哭,可以對他叫,可以跟他鬧,唯獨不能對他視而不見,可惡的無視他,漠視他。
這就是這些年他最痛恨顏落夕的地方。
厲安抱着臂膀,仔仔細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平板,其實顏落夕現在躺着的姿勢挺誘人,雖然她的胸不算大。
她的制服上衣是小款的,這樣躺着睡覺,衣服的下襬因爲睡姿被拉上去一些,露出圓潤白皙漂亮的一截***,在陽光下看着膚色白膩如同凝脂,格外誘人。
但厲安根本就沒在意她腰間的那一段春光,他見過的旖旎春色太多了,此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顏落夕的臉上,他微眯着眼睛,帶着壞笑,腦海裡構思着下一步怎麼戲弄她。
顏落夕因爲突遇厲安,最近這兩天晚上都嚴重失眠了,此時趟在舒適的軟榻上,被陽光暖暖的照着,這一覺睡得很香,她正做着美夢,突然入耳的嘈雜腳步聲讓她乍然驚喜,睡着前在腦海裡不斷演練的動作,當下被她想都不想的拿過來就用。
她一軲轆翻身落地,抓起事先放在躺椅下面的抹布,低頭對着鋥亮的地板‘唰唰唰’一陣猛擦,擦着擦着,她感覺四周變得靜悄悄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烏黑髮亮的皮鞋,再往上是筆挺的褲筒,再往上……是厲安一張滿含戲謔的臉!
“顏落夕,你突然趴到地上蹭什麼?要打洞嗎?這裡是十六樓。”厲安有些刻意的提高嗓音。
顏落夕滿頭黑線,面紅耳赤,在看見厲安如星一樣的眸子閃過異樣的嘲諷和笑意時,也同時看見了周圍無數雙眼睛在疑惑的盯着她,這些人有人事部的,行政部的,公共部的,銷售部的,女秘書安娜……甚至還有她的好朋友何雨凡和葉子欣。
原來剛剛進屋的人這麼多,看着厲安穩穩當當坐在這裡的樣子,一定是早回來了,他故意不肯叫醒自己,就是想把衆人叫來,然後看着自己出醜。
顏落夕尷尬異常,臉紅到了脖子根,她平時不是毛毛躁躁的人,今天真是大意了,竟然輕易的就被厲安給算計了,自己是離開這個魔頭太多年,把他惡毒的本性給忘了。
她頭髮凌亂,衣冠不整,狼狽至極的從地上爬起來,漲紅着臉對着厲安怒目而視。
厲安纔不害怕呢,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好好嬉鬧她一番誓不罷休,他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聲說道:“關同學在上班時間睡覺,按照公司的規矩,罰款一百元……現金,馬上交!”
啊!
一百元!!
現金!!!
顏落夕紅的要出血的臉‘唰’的變白了,連何雨凡和葉子欣都暗自替她心疼,她們都知道顏落夕這些年是半工半讀唸的大學,平日裡極其節儉,一百元可是她半個月的伙食費。
厲安依然好整以暇地揚着頭,似笑非笑的等待着顏落夕把錢掏出來,其實他比何雨凡和葉子欣更知道顏落夕對錢的看重,這個小丫頭,從小就視財如命。
顏落夕真想當着這些人的面,一大嘴巴子抽在厲安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上,然後瀟灑的說:“姑奶奶我不幹了,你甭想罰我的款!”
然後,她不夠勇敢,她有太多顧忌,她只能深深呼吸,從裙子的兜裡摸出小錢包,在衆目睽睽之下,搜腸刮肚般的在小包裡翻着。
她的包裡除了一張折出印的,磨退色的,很舊很舊的五十元錢,其餘的都是皺皺巴巴的十元五元鈔票,最後連一元錢都加上了,才勉強湊夠了一百元錢,她把這些大大小小的鈔票放到了厲安豪華寬闊的辦公桌上,這個過程中,她的眼眶已經隱隱發紅。
其實,顏落夕從小到大在厲安手底下吃過無數啞巴虧,比這更尷尬,更令人羞辱的事情有無數,久經各種逆境考驗,她的耐受能力要比同齡的女孩子好很多。
但她終究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子,還沒練到百毒不侵,一笑了之的本領,公司裡這麼多人注視着她的窘迫,她新的工作在這樣一種難堪的方式下拉開帷幕,所有的這些,還是逼得她的眼眶慢慢地泛紅。
厲安原本是傾着身,專注地盯着顏落夕的臉看,她有沒有哭對他來說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當他看見顏落夕淚光瑩瑩的樣子,心裡又莫名的憋悶,好像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顏落夕反覆告誡着自己,絕對不能哭出來,那樣就真的讓厲安稱心如意了,對付他這種驕縱的公子哥,最好的武器就是漠視他,他越挑釁,自己就越不以爲意,活活氣死他!
經過一開始的慌張羞愧,此刻顏落夕心裡已打定主意,心情平靜下來後,她再擡起頭看着厲安,雙目澄清,連眼眶都不紅了。
厲安眨了一下眼睛,疑心自己剛剛眼花了,再看顏落夕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好似在說“你真無聊。”
小死崽子,厲安暗罵着,他努力的不動神色,努力不讓顏落夕看出自己情緒的變化,努力的不暴怒,正義凜然的做最後陳辭,“罰款不是目的,目的是要你記着這教訓,這裡是公司,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好了,你出去吧!來,我們大家開會!”
別裝模做樣了,你開什麼會,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的那些花花腸子!
顏落夕心中冷哼,臉上努力假裝平靜地走出總裁室,走到無人的角落,屈辱羞憤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很快的,新來的茶水小妹在總裁辦公室睡覺的事,在安睿國際迅速的傳開了,大家對這件事情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經過無數張嘴的傳遞,最後的故事變的面目全非。
顏落夕無意中在衛生間裡聽到的版本是這樣的:“……那個茶水小妹看着人不大,還挺有心機的,中午吃過飯,早早的回了厲總辦公室,然後脫了衣服躺在厲總牀上假裝睡覺,其實就想勾引咱們厲總……”
“幼稚,她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厲總是什麼身份,厲總能看上她!還想出這麼愚蠢的辦法,有資本脫衣服嗎?要胸沒胸,要臀沒臀的,跟個飛機場似的!”
“對啊,厲總一回來就火了,把人事部,行政部,公關部的人都叫去了,當衆批評了她,那個小丫頭也夠狡猾的,對着厲總又哭又求,還打開錢包給厲總看,裡面零零散散的碎鈔票都不夠一百元,厲總那麼善良,心一軟,就把她又留下了……”
“唉,咱們厲總啊,就是心太好了,可憐她!”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人,就該好好教訓教訓她,把她開除,把她示衆,把她浸豬籠,最好再往她臉上潑硫酸,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仗着點姿色,癡心妄想了!”
……
顏落夕聽着大家的議論,手腳冰冷,渾身瑟瑟發抖,她無法想象其他人還說了什麼,別人都把她看成了什麼……
她早就知道,一遇見厲安自己準倒得黴,但沒想到一天的時間還不到,他就把她的名聲毀盡,從今天早晨走進安睿國際那刻,她的一切註定千瘡百孔!
厲安就是她的魔咒,一輩子都逃不開的魔咒!
顏落夕從衛生間出來,一路上都明顯的察覺到不少同事在看見她後,開始交頭接耳,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
在這樣嚴謹高壓的工作環境中,稍微沾染了點曖昧的事都會迅速流傳,更何況還是跟萬衆矚目的大衆情人厲總裁有關的。
顏落夕現在百口莫辯,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想着事情的罪惡之源都來自厲安,羞恥、憤怒,委屈,壓抑……所有的負面情緒在她心中翻騰奔涌,挾着千軍萬馬之勢捲走她的理智,讓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騰騰騰’地就往厲安的辦公室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