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的容語蕊摸索着穿上鞋點了油燈,就這樣坐在腳凳上,湊着暈黃的微弱燈光凝望着放在牀邊搖籃裡的小嬰兒,小傢伙睡得正酣,被容語蕊養的粉嫩嫩的小臉上帶着淡淡的紅暈,很是可愛。
“看着你,我才真的有逃出來的感覺呢。”容語蕊戳了戳小傢伙的小臉蛋,靜靜地凝視着小娃娃憑空揮舞了下拳頭,“以後,你就叫我姨姨,嗯,或者,叫娘比較好,”歪了歪頭將一綹垂落下來的青絲鋝過耳後,“乖寶寶,過段時間,娘就帶你去拜祭外公和外婆……”眼神黯了黯,“娘還真是不孝呢……”
聲音漸漸落寞下去,昏黃的燈光下,一道纖弱的身影安靜的坐在破敗的小屋中,搖着搖籃裡的小嬰兒,淚眼婆娑。
昏沉恍惚間,那雙只有在她面前纔會參雜着點點笑意的冷峻黑眸在心底緩緩浮現,混亂的心緒一頓,她仰了仰垂痛的脖頸,搖晃的手緊緊扣住搖籃的邊緣,映出了五個小巧的白玉骨節,晶透的淚珠順着臉頰滑進了那一截如玉般的白皙中。
原來她……還在想着他。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惶然,可思念,卻無法停止的在她胸臆間擴散開來,疼痛中卻隱隱帶着歡悅。
不管怎麼樣,想他,是她的自由。只要誰都不說,只要不被容何人所察覺,她……還是可以想着他的,這樣,這樣就夠了。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她不應該再去奢想的男子,卻在她的心裡如炮烙般烙下了深深的痕跡。到底是什麼時候起,他已經藏在了她的心裡,那樣……那樣的刻骨,卻又難以忘記。
微微抿抿嘴脣,她起身吹滅了油燈,重新回到了牀上。往後的日子,她只要好好的守着父母的墳塋,照顧這個孩子平安長大,偷偷的想着他,這樣也就夠了……
真的夠了嗎?
低低的疑問在內心深處隱隱綽綽,
卻是被她刻意壓制了。
天將破曉,纖弱的女子緊緊揪着被褥陷入沉睡中,她的臉上,隱隱殘帶淚痕。
容語蕊不知道這個夜晚沒有睡的可不僅僅是她,在安陽客棧的一間獨院內,也有一個人徹夜難眠,穿着一身單衣,面容冷淡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找不到她。
京城將近方圓數百里都找不到她。
修長有力的手蓋住了有些潮溼的眼。
她,怎麼就這麼狠心。
“顏兒,朕是不是可以奢望,那隻漢白玉麒麟手鐲是你刻意留下來的破綻?”皇帝的聲音太過於低啞微弱,幾乎就像是從胸臆間硬擠出來似的,除了他自己,再無人聽聞這罕見的獨屬於一國之主的脆弱。
“陛下,天色已晚,您,早些就寢。”曲集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皇帝身後,將絲滑柔順的黑羽貂裘披風披上皇帝的肩膀。
見皇帝一動不動,曲集沉默了半晌說,“曲集知道您睡不下,可是,就當時爲了柳妃娘娘……您也應該好好保重龍體啊。”這‘柳妃娘娘’四個字是從他嘴裡硬擠出來的,垂下的眼底也流露出一絲刻骨的恨意,在這深沉夜色的掩蓋下,並未被他的主子所察覺。
“她又何嘗會在意這些。”皇帝聞言卻是冷笑,如果當真在意,又怎麼會逃離他的身邊,果然,他是太寵她了嗎?
“陛下……”皇帝語氣中的蕭索讓曲集眼中的恨意更勝,“柳妃娘娘她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皇帝的眼神漸漸淡漠,他不欲再多言,擺擺手,轉身回了房,剛纔那難得一見的脆弱也彷佛從未存在過一樣再也無跡可尋。
曲集面上晦暗起伏不定,良久才終化歸沉寂,小心侍候着皇帝就寢,他悄然闔門,轉身輕輕拍了數掌,幾條黑影頓時從黑暗中冒了出來,他做了幾個手勢,黑影聽令後,幾個縱躍,消失在院落中。
“柳
妃娘娘……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容意妄爲——是要付出代價的……”曲集尖銳的嗓音居然詭譎地帶了絲妖魅的陰柔,一縷殺氣至他眼角眉梢帶過,他低低笑了起來。聲如夜梟。
隔院。
“陛下歇下了?”取了面紗,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玉顏的少女問身後恭謹的眉目恭謹的女子。
“是的,叢雲小jie。”女子規規矩矩地答。
啪!
一記清脆的耳刮。
“你已經被陛下賜給了本小jie,那麼就要時刻記住,本小jie纔是你的主子!”少女柳眉倒豎地呵斥,“本小jie願意收留你對你就該是天大的恩賜了,你這般敷衍了事?莫不是見我年幼好欺侮不成?”
女子撲通一聲跪下,“雪兒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少女嘴角翹出譏諷的弧度,“不就是個被主子拋棄的可憐蟲嗎?至於這般清高的做給誰看?”
女子渾身一顫,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愈發顯得蒼白。
“夠了,跟條死狗一樣,無趣!”少女甩甩手,示意旁邊的一個小丫頭取出一個青花小瓷瓶出來扔到女子懷裡,“今晚好好的敷了,要是明兒個我在你臉上看到一絲痕跡,你,就好自爲之!”少女踩着重重的步伐回房了。
倆個小丫頭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趕緊也跟着少女進去了,女子怔怔的跪在地上半晌,好一會兒才慢慢吞吞的爬起身,將小瓷瓶上紅色的布巾扯開,倒了一些藥水往高高腫起的右臉揉去,她揉得很仔細,揉了好半天,她的臉色突然變了變,視線也落在了揉着右臉的右手腕上。
在雪白的皓腕上垂着一隻淺翡色的翡翠鐲子,她的眼神有些呆滯,嘴脣輕微蠕動了幾下,隱約只能聽到她在說,“六個……咱們一人一個……”
滴滴晶瑩的淚砸落在冰涼的地面上,女子的眼中摻雜了一絲絲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