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議事的時間越來越長,經常鎮南王等人進去了就大半天都不出來,吃的什麼都是直接送進去,容語蕊從不借此機會去做些什麼,就是被雪兒逼着做些吃食送去,也不會親自送去,對此雪兒是頗有微詞,容語蕊卻是我行我素。
這次回宮後,容語蕊可不打算樹敵,她就想着躲在那屬於她的宮殿裡,老老實實渡一生也就罷了,前途未卜。其他的,她實在是無力想,也沒有資格去想。
“娘娘,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雪兒含蓄的提醒着專心繡着龍目的容語蕊。正思考着用什麼絲線來繡出龍目中的神采,容語蕊柳眉緊蹙,顯然是難住了。
“娘娘……”這幾日不知不覺,主子的膳食已經統一交給了娘娘,這可是好事兒啊,娘娘怎麼能這般的不以爲意當一件差事似地應付呢,雪兒真的是急死了,心裡恨不得婉兒睦兒她們兩個鬼靈精趕快過來給她出主意,至於沉默的甚至終日不見人影的默兒和靦腆羞澀只知道說‘是’的寶兒她是不指望了,更別提寶兒現在根本就沒消息。
也許可以用鎦金絲線試試,那顏色雖然比鎏金要黯淡一些,但疊繡在一起卻另有妙效……容語蕊咬脣凝思。
“娘娘!”雪兒湊近容語蕊耳畔就是一聲喊叫——“啊!”——容語蕊彈跳而起——她驚魂未定的瞪着雪兒,“雪兒,你幹嘛?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雪兒板着張臉,一字一頓的說,“娘娘,午膳時間到了,您該去廚房了。”
“啊?又到了,怎麼過得這麼快?”容語蕊皺了皺眉,“我現在走不開,要不……”
“要不?要不什麼?”雪兒森森的問。
“呃~~~”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雪兒現在倒有幾分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疾退一步,容語蕊抖着嗓說,“容府的廚子手藝還是很好的,我爺爺一代就在了,他,他總歸要表現一下?而且,而且我的手藝都是他老人家教的,他老人家只會做得比我更好……”容語蕊的侃侃而談在雪兒越來越憤怒的瞪視下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娘娘,您知道,主子將這麼重要的容務交給您,是多少都企盼不來的?”雪兒深吸一口氣,問。
“可、可我不是要做衣裳嗎?”容語蕊瞟了眼繡架上的龍繡,“這個,這個主子
是要穿出去的,可是半點差錯都不能……”
“娘娘,主子願意住在您的孃家,您知道這是多大的榮幸嗎?就是皇后娘娘都沒有這樣的資格,他老人家在皇后娘娘家的待上一個時辰那已經是頂天了!”憤憤的看着容語蕊,雪兒道,“娘娘,您別怪做婢子的逼您,主子能給您這樣大的榮耀足見他對您的重視,您非但不珍惜,還,還這般的棄之敝履,那是要遭天譴的!”
“雪兒,你別說了,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做還不成嗎?”這幾天已經被這些話念叨習慣的容語蕊有氣無力的說。
“娘娘,蘭陵殿裡的人還沒有放出來,囚在南苑的婉兒
她們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更別提寶兒現在更是半點消息都沒有,當初奴婢爲了得到我們姐妹緩解的藥物可謂是飽受艱辛,以往奴婢還可以用姐妹情深的名義給她們送緩解的藥物,現在卻是不行,因爲奴婢要是送了,就是對主子的不信,就是對總管大人的不信——”雪兒語帶哭音,“雪兒也算是看出來了,您是準備就這樣與世無爭下去是嗎?可您真的清楚您即將回的地方是哪兒嗎?娘娘,奴婢們叫您娘娘、您侍候的人是皇上,您要去的地方是皇宮!”雪兒強忍着滿腔的怒意吼完這最後一句,衝出了房門。
容語蕊呆呆的站在原地,雙眼緊緊的瞅着那她繡了十數日的成果,一條威武霸氣的巨龍在雲霧見翻滾不休。
“大姑娘。”不知道在外面聽了多久的威伯緩緩喚了一聲。
“威伯,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容語蕊緩緩回首,望着那個蒼老的老人,面上的神情如同一個迷了路般的孩子一樣迷茫。
“大姑娘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底了,不是嗎?”威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穩步走了進來,蒼老卻依然不失銳利的眼落在那繡架上,“大姑娘的女紅愈發精益了,瞧着這皇宮確實是磨人的地方,你那般跳脫的人,都給磨成了這樣。”
容語蕊扶着老人坐了,被父親接回容家祖宅後,父親不在的日子裡,她就一直是威伯帶着,雖然他們從來不說,但確實視彼此若至親,如今除了那懵懂未開的容固安,也只有威伯是她僅剩的親人了。
容語蕊端了一個小杌子坐在威伯腳邊。
“孩子,想哭就哭,不過這女兒家的淚水,還是少哭爲
妙,到底傷了眼可不好了。”揉了揉容語蕊的頭髮,威伯微笑着說。
“威伯……嗚嗚……”容語蕊撲進威伯溫暖的懷中,嚎啕大哭。她好久沒有這樣痛哭一場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在僞作着無事,可是哪個又知道她心裡的恐懼不安,失去了父母的庇佑雖說她早已習慣,可這哪有眼睜睜看着他們相聚在一起更讓她無措悲痛。沒有容何一刻,她有那日那般清晰的明瞭,他們是真的走了,真的離開了她,離開了她這顆掌上明珠,或投胎或轉世去了。
在雪兒面前她不能哭,她怕雪兒急,她現在的身子不好,美人笑的毒素也一直用緩解的藥物壓制着,可是堵不如疏,這樣壓制下去,以後有了抗藥的本能那可如何是好,如今這藥物聽曲集說根本就沒有進展,她如何能不心慌不急,她更不能在他面前哭,他是一國之君,他先是她的君後纔是她的丈夫,不,他是她唯一的丈夫,她卻是他衆多女人的一個,還不是最名正言順的那一個。
她每天繡每天繡,不停的、不斷的繡,何嘗不是在解除內心深處滿心的壓力,可是,雪兒說的話,卻徹底讓她從自我逃避中回到了現實。他們不會在安陽府的容府呆一輩子,他們終歸還是要離去,要回到皇宮去,回到那個無數人仰望、無數人渴望進去的地方,那是整個天下權威最盛之地,也是她這輩子最大的華貴囚籠。
“嗚嗚嗚……我傷她的心了,她那般一心對我……我卻,我卻故意忽略她的感受……”
“我害她們遭了這麼大的罪……嗚嗚……她們一定恨死我了……”
“我喜歡……喜歡他……可我又不能喜歡他……威伯……我不能啊……”
像個孩子一樣嘰裡咕嚕枕在威伯的懷中,容語蕊哭得像是一個找不到路,找不到未來的孩子,威伯輕輕拍撫着她,用那一如既往的耐心,懷中這個女子,不知不覺間,彷佛又縮小成了那個只有五歲的小傢伙,眼神帶着迷濛警惕和脆弱,怯生生的被老爺牽着走到他的面前,他清晰的記得那個時候,他是怎麼蹲下去,對她說,“囡囡乖,不哭,威伯疼……”這個剛強了一輩子的老人,無聲的落着渾濁的眼淚,搖晃着懷中茫茫然入睡的女子和着他可憐的小jie一起哭一起哭,彷佛要用淚水洗她那滿身滿心的苦楚,唯留下幸福和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