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麗道:“鍾小姐很嫩。但嫩有嫩的好處,她被我發現,是因爲想要裝成熟,而且處處打聽做業務的事,痕跡太重了。而做過業務的小姐,絕對不是零點夜總會最喜歡的人選,像鍾小姐這種沒涉過風塵,容貌又極漂亮的女孩子纔是上上之選。所以我們只要給鍾小姐做一個假身份證,甚至給她安排一些假的親人,編一個她爲了冶父親或者母親重病願意賣身掙錢的故事,然後讓王藝勇的人知道,這事就行了。”
方寶一喜,立刻道:“假身份證好辦,零點夜總會的也不可能認真去查,而扮她的親人,花錢沒有找不到的。”
甘麗又道:“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問問鍾小姐還是不是處女。”
方寶頓時愣道:“這很重要嗎?”
甘麗立刻點頭道:“當然非常重要,除非鍾小姐真的放得開,肯跟客人上牀,否則沒等到她蒐集到證據,就會暴露。甚至會遭到毒手。”
知道方寶不怎麼懂,甘麗接着道:“外面的公主進了零點夜總會後,像娃娃小蓮她們有過經驗的,馬上就能夠上班接客替公司賺錢,但是,如果有處女,那絕對是要待價而沽的,而且爲了賣一個好價錢,還會進行一些侍候男人的訓練,其實不僅僅是在零點夜總會,古今中外的風月場所幾乎都有這樣的規矩,古代的時候叫做梳籠,還會舉行很隆重的儀式。”
方寶明白過來,道:“你是說,如果鍾蕾待價而沽夜總會對她進行訓練,就有時間收集證據。”
甘麗“嗯”了一聲道:“我不敢肯定有多久時間,但至少是有機會的,不過鍾小姐一定要做出心甘情願爲了父親或者母親的病出賣身體的樣子,讓他們放鬆警惕。”
方寶不以爲然的道:“這事倒沒什麼,就算鍾蕾不是黃花閨女了,現在不是有修補那玩意兒的醫院嗎,讓人拿針重新縫一張就是。”
甘麗聞言,頓時笑了起來,道:“老闆,你別信那些廣告,修補出來的和原裝的是有區別的,零點夜總會的人又不是傻子。在給鍾蕾定價前絕對是要找專人檢查的,你現在給她打個電話,問她是不是,如果不是,就把去了肯定會在短時間內接客的事說清楚,我們也不能害人家。”
方寶只是聘請甘麗管理在迪吧做業務的女大學生這一塊,和她平時接觸也不深,聽着這話,倒覺得這個風塵女子還有些良心,觀念與自己不謀而合,讚許的一點頭,便拿起了手機,直接重撥了鍾蕾剛纔拔的那個號碼。
當音樂聲響了一會兒,便聽到手機裡傳來了鍾蕾清脆的聲音道:“喂,方老闆,有什麼事?”
方寶立刻道:“鍾小姐,我現在問你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否則我就不會幫你進入零點夜總會了。”
鍾蕾道:“好,你問吧。”
方寶也覺得有些難啓齒,乾咳了兩聲。才用很低的聲音道:“你……你是……是不是處女,原裝的,不是修補的那種。”
就在他的話語落音兩秒鐘之後,就聽到手機裡傳來鍾蕾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混蛋,無恥,下流。”跟着就一片寂靜,顯然已經把手機掛斷了。
方寶好生的委屈,瞧着甘麗在旁邊偷笑,明白她知道自己被罵了,正要把手機遞給她,讓她給鍾蕾把前因後果說清楚,然而手機響了起來,正是鍾蕾打來的。
當下他放在耳邊接聽,便聽到鍾蕾在手機裡的語氣緩和下來道:“你問這個和我進零點夜總會有關係嗎?”
她能片刻間打電話過來,就證明這個女孩子倒不是那種盲目衝動的人,有着記者應該有的理性,知道分析問題,方寶對她混進去不由放心了些,便道:“是,你仔細聽我說完。”
講了這話之後,他就把甘麗剛纔給自己說的很仔細的給鍾蕾講了一遍。
在默默的聽完之後,鍾蕾靜了一陣,才從手機裡傳出聲音道:“我還沒有談過戀愛,你們安排吧,如果零點夜總會真有那麼黑暗,我一定要去把它捅穿,讓光明射進去。”
鍾蕾的話,有着一種古代俠女般的口吻。說她想成名,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方寶也禁不住佩服起來,道:“那好,既然你同意了,我這邊會安排,準備好了再通知你,在進入零點夜總會之前,你隨時都可以選擇退出。”
鍾蕾答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當下,方寶就把安排鍾蕾的事交給了甘麗。
……
甘麗顯然一心想給娃娃復仇,五天後,就告訴方寶,讓鍾蕾拿身份證照來,她已經找到了做假身份證的高手,鍾蕾的假名叫做阮冰,父母是從湖北來重慶做小飯館的,而她高中畢業後也過來幫父母經營餐館,不過由於父親前幾個月患上了白血病,餐館已經無法經營下去,她和母親都在急着給父親湊治病的錢,而住的地方是沙坪壩一個魚龍混雜的居民區,左鄰右舍都是外地來的臨時租賃戶。彼此完全不熟,自然也不容易被拆穿。
方寶仔細聽了甘麗的安排,雖然這個叫阮冰的角色沒有讀大學,但以鍾蕾的姿色,這個文憑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讓王藝勇的人知道她缺錢願意賣身救父,絕對立刻會被送進零點夜總會,而對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夜總會那邊也不可能查得有多嚴,至少在短期內她是安全的,而要怎麼收集證據。然後怎麼脫身,就要看鐘蕾自己的本領了。
於是,他便給鍾蕾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已經準備好了,然後讓甘麗與她聯繫,商量具體的事項。
由於和甘麗直接聯繫,鍾蕾沒有再和方寶見面,不過半個月後,甘麗告訴他,事情成了,化名阮冰的鐘蕾已經順利的進入了零點夜總會,而且不出所料,在檢查了鍾蕾的確是真的處女之後,夜總會方面就像是得到了寶一樣,專門派人教她禮儀氣質,至於什麼時候出售她的第一夜,然後又售給誰,現在還無法知道。
雖然知道鍾蕾去零點夜總會當臥底很危險,不過這個女記者是自願的,因此方寶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反正她成功了,打擊到了判官的後臺,無論牽不牽扯出判官,對他都有好處,要是失敗了,送她進去的也是判官的人,和自己沒有關係,只希望這個美女記者聰明點兒,如果發現有什麼不對,就及時退出。
……
過了二十天之後,這天下午,不怎麼在公司露面的柳昭打了一個電話給方寶,讓他到自己家裡去,說要請他吃飯。
六點鐘剛過,方寶就把馬自達開到了柳昭所在的“江南春”小區,上了三樓,按動了柳昭家的電鈴。剛響了兩聲,柳昭就係着一條藍色的圍裙來開門了,見到他,笑着道:“老闆,來得這麼早,我的菜還沒有弄出來哩。”
方寶自己去取了鞋套走進門,道:“我還從來沒有吃過你弄的菜,當然要趕着來嚐嚐,快去弄,我肚子真餓了。對了,不是給你請了一個保姆嗎,是不是在廚房裡幫忙?”
柳昭搖頭笑道:“哦,這兩天我在家做事,就讓陸嫂放假休息兩天。”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去廚房了,而方寶見到本來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白娟在站起來笑着迎接自己,趕緊過去扶她重新坐下,道:“嫂子,我也不外人,你身體不好,別給我客氣,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保重身體,沒別的。”
白娟望着坐在自己身邊的方寶,眼裡充滿了感激之色,道:“方老闆,你對我們實在是太好了,送了我們房子不說,還給了柳昭自由的時間,讓他經常陪着我,我現在很開心,身體也比過去好多了,這都是你的恩惠。”
方寶那天和柳昭陪白娟去西南醫院看病,幫白娟檢查的專家就講過,對於晚期的癌症病人來說,心情好是第一重要的,才能夠激起病人的求生欲去與病魔鬥爭,從白娟的狀態來看,至少精神上的確比過去略好些了,他心裡也頗是欣慰。
正說着話,柳昭就把菜端上來了,他做的居然不是上海菜,而是重慶人的家常菜,一個魚香肉絲,一個回鍋肉,一個水煮肉片,另外還有兩盤小菜與一盆西紅柿肉圓湯,對於三個人來說,自然算是豐富了。
開了一瓶重慶產的詩仙太白,方寶與柳昭喝起酒吃起菜來,還別說,柳昭真是心靈手巧的人,雖然到重慶沒多久,照着菜譜做的這幾個菜還像模像樣兒,讓方寶也誇了他幾句。
有白娟在場,自然不方便談過去的事和工作的事,兩人就扯了些閒話,而飯吃完了之後,柳昭沒有去收拾,而把方寶叫到了客房。
這客房大約有二十個平方,雖然鋪一張牀,但平時沒有什麼人,此刻已經變成了柳昭的書房,他買了一個大書櫃,裡面已經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方寶去隨便看了看,除了一些歷史書哲學書外,還有不少介紹重慶風土人情及過去掌故的書籍,而豁然還有一套精裝版的《毛澤東選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看來這套書在他心裡是有相當重要地位的。
客房裡沒有沙發,柳昭就讓方寶坐在牀上,道:“老闆,這段時間我仔細地想過了,你要想發展,就必須先練內功。”
方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詫異地道:“內功,少林的還是武當的,練那玩意兒有用嗎?”
柳昭知道他文化不高,有時候聰明得自己也不如他,而有時候又很是草莽,微笑道:“我指的不是武術的內功,而是我們應該在內部下工夫,整一個類似綱領和規矩的東西出來,不至於是一盤散沙,在道上混,人數未必要是最多的,但忠誠度與戰鬥力一定要比別人強,這樣一旦有了爭鬥,即使是一次輸了,兄弟們也不會馬上散開,你看過《毛選》,應該知道,當年紅軍被追擊得好幾次全軍覆滅,但每次都能夠重新燎原,就是因爲綱領與規矩起了作用,讓戰士們有了歸屬感,而且不停的有人受到這種綱領與規矩的感召加入形成新的血液,往復循環,才能夠生生不息。”
方寶聽着,頓時大有興趣,道:“老柳,我們情況和紅軍不一樣,綱領和規矩當然也不可能照搬,你說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柳昭笑道:“紅軍那一套拿來用當然是不合適的,不過既然處於川渝之地,也有現成的規矩可搬,而且會事半功倍。”
方寶聽着這話,猛地想起他書櫃裡的那些書,頓時衝口而出道:“袍哥。”
柳昭立刻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袍哥,老闆,你對袍哥瞭解多少?”
方寶想了想道:“經常聽到說,但具體的就不怎麼了解,七哥收我做門下的時候也說過,袍哥的規矩很多,太麻煩,所以他沒有用。”
柳昭道:“不錯,袍哥的規矩的確有些麻煩,看起來和現代社會的節奏跟不上了,但是,別人不做的我們未必也不能做,如果前期多些麻煩,但日後的發展能夠超越七哥和那個判官,你願不願意做?”
方寶知道柳昭過了一個多月纔給自己提出發展的計劃,絕對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臉色也認真起來,道:“老柳,我對袍哥知道得真不多,你給我說說。”
柳昭一點頭,道:“對‘袍哥’名稱的來歷,說法是不一樣的,讀書人說,是根據《詩經》上‘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意思來的,這是讀書人好拉遠古,不足爲據,而我看了一些袍哥的回憶錄,說是根據《三國演義》而來,裡面有一段情節,關二爺被逼降曹後,曹操獎予很多金銀財帛,他一概不收,只收了一件錦袍,平時很少穿着,有事穿上,卻要把舊袍罩在外面,曹操問他原因,關二爺說:‘舊袍是我大哥玄德賜的,受了丞相的新袍,不敢忘我大哥的舊袍’。明末清初,文學志士顧炎武、王船山、曾耀祖等人,暗中聯合志同道合的漢族人,搞民間秘密組織,以反清復明爲號召,在巴蜀一帶組織了民間力量反抗清廷,最開始叫做‘漢留’,意思就是從從漢朝遺留下來的精神氣節,但是巴蜀這邊的讀書人少,很多不明白‘漢留’的意思,就有人乾脆根據《三國演義》的那一段把這個組織改名叫‘袍哥’,這樣就朗朗上口,淺顯易懂了,而且把關二爺的忠義放在了第一位,兄弟們都要遵行。”
方寶默默的聽着,“嗯”了一聲道:“那袍哥的具體規矩又是些什麼?”
柳昭道:“袍哥的形成非常複雜,除了顧炎武他們最開始組成的‘漢留’組織,後來陳近南成立了天地會,成了全國最大的反清力量,而其中有一個分支叫做‘哥老會’流入了巴蜀,融入了‘漢留’之中,才正式改名叫袍哥的,天地會後來漸漸換名爲洪門,所以袍哥的規矩和洪門有些相同,不過又加入了些本土的東西。”
頓了頓,他接着又道:“當袍哥也叫嗨袍哥,以義字當頭,因此也叫‘兄弟道’,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倫、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爲信條。聯絡的聚點,最初叫‘山頭’、‘香堂’,隨着參加的會衆日益增多,才由山頭、香堂改爲‘碼頭’,每個碼頭分爲仁、義、禮、智、信五個堂口,仁字旗下是社會上有面子、有地位的人物,義字旗下是有錢的商家,禮字旗下是工廠的工人,智字旗下是城裡的測字、算命、跑堂、道士、兵卒等,而信字旗下則是農民,但過去的規矩也有些不足之處,比如說娼妓、燒水煙、修足匠、擦背、理髮、戲子等類人,都規定不能參加袍哥,還有搞盜竊的,母親再嫁的,也不能參加袍哥,這些到現在自然不適用了。”
方寶越來越有興趣了,道:“那袍哥的組織結構是怎麼樣的?”
柳昭道:“幾乎和洪門相同,最上面是總舵把子,又稱老爺,然後把每一個區域,也就是碼頭分爲十排,頭排稱爲大爺,除了一個管事的舵把子之外,還有專司賞罰的‘執法大爺’,另外還可以設不願意管事,但有名氣有本領的‘閒大爺’。而二排只有一個人,稱爲‘聖賢二爺’,這是大家推舉出來的正直,重義守信的人,主要是周旋調節兄弟之間的內部事宜,三排則是一位‘當家三爺’,專管內部人事和財務收支,尤其在開香堂時,負責安排規劃各類事務,這是一個全碼頭的重心人物。五排稱‘管事五爺’,分‘黑旗管事’、‘紅旗管事’、‘幫辦管事’、‘閒管事’。黑旗管事必須熟悉袍哥中的規模禮節、辦會時,由他掌管禮儀,唱名排坐,和傳達舵把子的吩咐。紅旗管事專管外交,負責接待三山五嶽,南北哥弟,在聯絡交往中,要做到來有接,去有送,任務相當複雜。五排以下,還有六排的‘巡風六爺’,在辦會期間或開設‘香堂’時,他便專司放哨巡風,偵查官府動靜,負通風報信的專責,八排九排的人,平時專給碼頭上各位拜兄跑腿辦雜事,一到開設香堂的會期,這些人最爲忙碌,聽從當家三爺的支配提調,全碼頭就靠這些人上下跑跳,十排又稱‘老幺’,有鳳尾老麼、執法老麼、跑腿老麼,小老麼之分。鳳尾老麼是大爺或者三爺的兒子,如果有真本領服衆,由二爺開會推薦,可以‘一步登天嗨大哥’直接繼承父親的位置。制裁叛徒充當殺手做廝殺之事的是執法老麼,跑腿老麼就是一些一般不參加廝殺,做跑腿雜務的。而最低級的就是才入門的,稱爲小老麼。”
聽柳昭說了袍哥的結構,方寶忍不住道:“老柳,不是有十排嗎,怎麼沒有四排和七排?”
柳昭道:“據說有一段故事,康熙年間,陳近南在四川雅州開山立堂時,有四排大爺方良賓背盟叛約,暗向建昌鎮告密,鎮臺馬賡庚率兵圍捕,陳近南改裝逃走。後來又有胡四、李七背棄盟約,密告官府,出賣弟兄,被本山頭派人暗中誅殺。他們這種叛賣行爲,一直爲袍哥所不容,從此便沒有人四排和七排了。”
方寶凝視着他道:“你是想說,讓我重新設碼頭嗨袍哥嗎?”
……
看到有兄弟說方寶不應該讓鍾蕾去冒險,覺得有必要說一下。其實一直以來,方寶就不是一個很純粹的英雄,而是一個混混與英雄的混合體,在他的身上,缺點和優點是並存的。還有,他雖然喜歡美女,但如果不熟,絕不會憐香惜玉,一見美女就迷暈了頭,當初捉住範香蘭去獻給楊多金如此,安排鍾蕾去夜總會臥底找證據也是如此。英雄是可敬的,但純粹的一見美女改變決定的英雄通常是悲劇失敗者。
另外,方寶的身上有太多和我們大家相同的性格,對漂亮的女人有機會當然要上,包括一夜情等,但絕不是一上了就要收,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是一個真實的,能夠做大事的男人。就像是老柳的比喻一樣,他更像是痞子出身,卻成就了千秋大業的漢高祖劉邦,而不是一身英雄氣概,但後來別虞姬,失烏騅,不肯過江東重振旗鼓,結果自刎了的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