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茂峰忽然長長一嘆,道:“是的,死得太慘了,可那又有什麼辦法,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可以主導人的生死,我們沒有力量去抵抗,只能聽天由命。”
對於崔桂花的死,這汪茂峰顯然是明白怎麼回事的,但此刻在他的心裡似乎已經對崔正直充滿了畏懼,沒有絲毫的鬥志,方寶不知道他有沒有自己想得到的東西,但是,此刻必須激發出此人對崔正直的怨,那才能夠繼續下去。
當下,他冷冷一笑道:“如果受了害,吃了虧的人個個都聽天由命,那麼惡人們就再也不會有報應了,這個天是沒有長眼睛的,只有與天爭,與命鬥,才能夠改變一切,峰哥,你的腿被崔正直派人打斷了,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汪茂峰苦笑起來,道:“鬥,怎麼鬥,不算了又能夠怎麼樣,打斷我腿的不是崔正直,我也沒有辦法去告他,桂花的死,也肯定是他指使人乾的,可是同樣沒有證據,我恨他,是他毀了我的一切,殺了我最愛的女人,如果有任何的證據,我都會去告的,反正我現在……現在我什麼都沒有辦法做,不聽天由命又能怎樣。”
這話讓方寶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他立刻道:“峰哥,實話告訴你,我叫方寶,這次來就是爲了對付崔正直的,而且也有這樣的力量,難道桂花嫂生前真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誰知汪茂峰立刻搖頭道:“不,說過,桂花知道崔正直是個狠毒的人,在生前的時候,曾經秘密準備了一個本子,那裡面全是崔正直通過煤礦大發不義之財的證據,包括他和什麼人交往接觸,甚至還有他做的別的壞事,桂花都記得清清楚楚。”
方寶一喜道:“那這個本子在什麼地方?”
汪茂峰又一搖頭道:“不知道,桂花並沒有把這個本子交給我,只是在她出車禍前的一個月,她給我提過,說有可能崔正直知道她和我之間的事了,不過她已經把這個本子給了一個朋友,還威脅崔正直,如果她或者我出了什麼意外,這位朋友就會把本子的內容公佈出來,而她當時給崔正直提出的要求就是,給她自由,和我一起平安的離開羊街鄉,但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出事了,而我……而我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方寶凝視着他道:“你真不知道那個本子的下落。”
汪茂峰忽然長嘆了一口氣道:“自從我被打殘廢後,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來找我,說要對付崔正直,崔正直毀了我的一切,無論你有沒有對付他的力量,只要有機會,我都不會放過,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會聽天由命的,兄弟,你知道嗎,我在米陽縣一直沒有離開,每天賣唱的錢僅夠吃飯活命,就是因爲我想留在這裡看着,崔正直會不會有報應。”
此刻,方寶卻陷入了沉思,汪茂峰的話應該是不會騙自己的,他的確沒有那個本子,而那個掌握着崔正直犯罪證據的本子,他相信是有的,崔桂花太瞭解崔正直的爲人了,而且又在和汪茂峰暗中相好,豈會不防着一手,她不把那個本子給汪茂峰,是因爲太容易被人猜到了,而她給的,必定是一個崔正直猜不到的人,但是,崔正直會不怕她的威脅,向她和汪茂峰下手,這裡面就有一個很大的可能,那就是替崔桂花保管這個本子的人出賣了她,把本子交給了崔正直,又或者是崔正直手段高明,查到了這個本子的下落,然後把它拿到了手,否則,以崔正直的狡猾與謹慎,在自身的安全沒有得到保證之前,豈會對崔桂花與汪茂峰下手,畢竟崔桂花的條件只是讓她和汪茂峰私奔,也不會輕易公佈他的罪證。
……
正在默默地想着,卻見汪茂峰收拾着東西,揹着吉他,然後雙臂夾着柺杖慢慢向城市的南部而去,既然此人是桂花嫂的情人,也因爲桂花嫂落到了現在這樣的下場,方寶自然想幫幫他,便走過去道:“峰哥,你住在什麼地方?”
汪茂峰淡淡的一笑,道:“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說着話,他便慢慢地向前而去,差不多走了半小時,纔到了一個偏僻的城市角落,那裡有一幢破房,從外表上看,應該是一所公用廁所,但此刻這幢房的附近都被拆遷,這裡已經被廢棄,卻被汪茂峰用來居住了。
瞧着汪茂峰居住在這種地方,方寶忍不住一陣搖頭感慨,正要出聲說給他找另外的地方居住,汪茂峰卻回過頭來道:“這公廁的坑道早就被堵了,放心,不會臭的。”
面對着汪茂峰的平靜,方寶倒覺得自己着相了,當下笑了起來道:“臭不臭沒有關係,但希望你住的是男廁所,女廁所我是不會進去的。”
說話之間,便走進了汪茂峰的“家”,卻見裡面經過他改裝過了,過道上鋪着一個用破棉絮搭成的牀鋪,的確已經沒有了臭味兒。
不過,方寶的目光卻停留在了那張牀的上方,在離着一米高的地方,掛着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對男女很親熱地摟抱着,背後是一座大山,另外還有一羣遊客,應該是某處風景區照的,那女的容貌秀麗,身材豐腴,穿着紅色的休閒服,有着一種成熟的嫵媚,而那男人穿着白色西服,眉清目秀,意氣風發,正是崔桂花與汪茂峰,還別說,汪茂峰與方寶在外貌是一個類型的男人,從年紀到五官,居然有幾分相似,也不知道崔桂花找上他,是不是有些方寶的影響。
汪茂峰的眼光卻長久的停留在崔桂花的面容上,道:“桂花雖然比我大十來歲,可是我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很好,她對我很溫柔,有時候又很激情,我知道她和崔正直在一起是被逼的,也知道她過去的那個老公不是人,我是真心想跟她結婚的,可惜,我們沒有緣,只希望這個緣份下一世能夠再續。”
想不到這個殘廢的但仍然年輕的男子對年長十來歲的桂花嫂居然如此癡情,方寶也忍不住又一陣感嘆,也更爲兩人最終的遭遇感到了憤慨。如果沒有任何的證據,崔正直這條毒蛇,他無論如何也是要除掉的,只是別人無法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
明白在汪茂峰這裡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證據了,當下他便道:“峰哥,你住這裡也不是辦法,跟我走吧,我給你找一個好點兒的地方,租金什麼的你不用擔心。”
誰知汪茂峰卻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方寶,你走吧,我已經習慣這裡了,最可惜的是幫不了你,否則就是舍了我這條命,我也要替桂花討一個公道。”
方寶此刻已經明白了汪茂峰,在他的內心深處,並不是聽天由命的,而是苦於無法去對抗崔正直,只是無可奈何罷了,正要再勸一下此人跟自己離開,到好的環境裡去居住,但汪茂峰這一句充滿了男子剛性的話卻讓他心中一動,大腦在驀然間彈出一個念頭來,臉色漸漸沉肅,望着汪茂峰道:“峰哥,爲了替桂花嫂報仇,你真的不怕冒險?”
汪茂峰淡淡一笑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捨不得去冒險的?”
方寶點了點頭,道:“那好,峰哥,我倒有一個主意,或許能夠讓崔正直自己露出狐狸的尾巴來,不過需要你配合。”
汪茂峰一聽,眼睛一亮,聲音頓時大了起來,道:“真是,是什麼主意,你只管說,要是可行,我一定做的。”
方寶並不賣關子,立刻就把自己前段時間在金子村逼問吳國兵,然後最後得知指使此事的崔橋被殺的消息給他說了,這才道:“崔正直外表道貌岸然,一付正直公正的模樣,但他最怕就是自己做的惡事敗露,心裡肯定是很緊張的,所以纔會先殺桂花嫂,跟着又再殺崔橋,只要知道他底細,他都要滅口,所以,我想讓你去引蛇出洞,在蛇頭露出來的時候,及時掐住七寸,把整條蛇都扯出來。”
汪茂峰聽得似懂非懂,道:“怎麼個引蛇出洞法?”
方寶此刻已經想好了整個計劃,沉聲道:“崔正直雖然沒有殺你,但他絕對無法確定在桂花嫂的生前給你說過什麼,所以,如果你一旦去向警方報案,說掌握了崔正直犯罪的證據,他的心一定是虛的,而且你還要說桂花嫂生前有一個本子放在你這裡,只是後來你見到桂花嫂死了,自己被人打成殘廢,害怕崔正直的勢力,因此一直不敢拿出來,現在你忽然克服了自己的心理畏懼,就想讓警方去捉到真兇。”
汪茂峰遲疑地道:“你說崔正直會上當嗎?”
方寶點頭道:“崔正直是個老狐狸,的確不容易上當,但這個人的疑心病又很重,就算得到了桂花嫂的那個記着他犯罪記錄的本子,也會擔心她還複製了一份,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他就完了,而且必然會牽扯出桂花嫂與崔橋的人命案,因此他一定不敢掉以輕心,說什麼也會證實這事的真實性,所以,這就是我們引蛇出洞的機會,而這事,我們還要仔細布置一下,才能夠讓崔正直上當。”
汪茂峰一咬牙道:“好,方寶,要怎麼佈置,由你說了算,只要能夠讓崔正直受到該有的報應,我什麼都聽你的。”
方寶“嗯”了一聲,就和他坐在了牀鋪上,詳細的商量起來。
……
三天之後,米陽縣公安局來了一個殘廢的年輕男子,說自己叫做汪茂峰,一年前被羊街鄉的副鄉長崔正直派人打得雙腿盡折,而且他還掌握着崔正直別的犯罪證據,那就是已經遭遇車禍死亡的大發煤礦原法人崔桂花留下來的一個本子,不過擔心崔正直的勢力,對普通的民警他是不會說出那個本子在什麼地方的,除非是見到公安局的大官,得到保證之後,纔會帶着警察去取那個本子。
由於牽涉了鄉政府的在職領導,這個汪茂峰的報案,當然就引起了公安局領導的高度重視,於是,米陽縣公安局的劉局長親自過問了這個案子,並向汪茂峰當場作出了保證,只要他提供的線索屬實,一定不會徇私枉法,會給報案人與羣衆一個公正公開的交代。
在得到了劉局長的保證之後,汪茂峰顯然放心了許多,就告訴他,自己把有關崔正直犯罪記錄的那個本子埋在了離米陽縣城五公里外的馬鞍山山頂的柏樹林裡,要求劉局長多派幾名警察跟着自己去取。
於是,劉局長就派了一個小組共五個人由一個叫做柴家興的中年警察負責,開了一輛警車隨着汪茂峰到了馬鞍山,這馬鞍山並不高,但沒有上山的車道,而汪茂峰的雙腿又極不方便,柴家興便讓其餘的四名警察輪流地攙扶着他上去,前行的速度自然很慢了。
……
一個多小時後,纔到達山頂,而在山頂的右側,有一片青翠的柏樹林,汪茂峰帶着五人走了差不多三十米後,見到了一塊大石,便向石下一指道:“那個本子就在夾縫裡,我用鐵盒裝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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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家興點了點頭,就親自蹲下了身子,戴上了白手套,伸出了手,不一會兒,當他的手臂拿出來,果然多了一個用來裝糖果的小鐵盒。
柴家興一揮手道:“證據找到了,我們回去。”
這時,汪茂峰卻叫了起來道:“打開鐵盒,打開鐵盒,我要看看,那東西到底還在不在?”
柴家興一臉的不悅道:“這種證據是不能隨便打開的,應該拿回去讓專門的刑偵技術人員開啓,快走,快走,不要羅嗦。”
然而汪茂峰卻躺倒在了地上道:“不行,不能走,我要看看才放心。”
柴家興拿着鐵盒走到一旁,讓其餘四名警察去扶汪茂峰,過了一會兒道:“好吧,好吧,你既然要看,那就看看,我現在當着大家的面打開,總不會有錯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打開了鐵盒,卻見裡面放着一個外面是黑皮套的筆記本。
當見到這個黑筆記本,汪茂峰臉色大變,跟着就叫嚷起來道:“不是它,不是它,那個本子外面的皮套是紅色的,姓柴的,你換了,一定是剛纔你換了本子,你和崔正直是什麼關係?”
那柴家興聞言,臉上沉狠下來,道:“大家剛纔都在這裡,我怎麼能換的,汪茂峰,你精神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在這裡亂說話,弟兄們,把他拉走,把這個鐵盒交給局裡,我看這個人不對勁兒,最好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
四個警察之中,有三個立刻就答應着來拉汪茂峰,只有一個最年輕的,看來參加工作沒多久的瘦高個兒警察瞥了一眼柴家興,臉色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也去拉他了。
汪茂峰還在吼叫着那鐵盒裡的筆記本被人掉包了,柴家興就讓四名警察連拉帶擡,把他帶離了馬鞍山。
回去之後,結果可想而知,那個裝在鐵盒子裡的黑色筆記本記載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崔正直的犯罪證據,是一本極普通的不知是什麼餐廳的帳本,而不停叫着筆記本被掉包的汪茂峰則被送進了米陽縣精神病院接受檢查後就再也沒有能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