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方寶的詢問,杜雨靈忙道:“我留了的,留給了李大媽和樓下的張姐,讓她們見到你一定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你,那個手機號碼我到了深圳都一直沒有換的。”
方寶從緬甸返回重慶之後就去找了杜雨靈,甚至也去找過陪她治病的那個李大媽,可是對方早就搬走了,樓上樓下也全是租住戶,沒有打聽到她的任何線索,後來更不用說了,磁器口那一塊的舊樓全部拆遷,杜雨靈就算回來想留信也留不了。
這時,杜雨靈繼續道:“我到了深圳,去報了幾個演藝公司,其中有一家條件最優厚,看起來也挺正規,說是簽約後能到日本去免費學習國際的演唱及表演風格,要是學的好,公司可以打造成國際明星……”
方寶明白過來,道:“這家公司就是海龍幫和內地的蛇頭聯合開的了,你就這樣到了日本。”
杜雨靈點了點頭道:“我們一批人有十五人,十二個女孩子三個男孩子,乘機到了日本後,當天所有的護照證件還有錢都讓海龍幫的人收了,被他們關到了一間舊屋子裡,秋萍他們當天就被送走,而我一天後才被帶出去,被關到一個玻璃房間裡,後來兩個男子出現帶走了我,我這才知道,他們是山口組的人,花大價錢從海龍幫的手裡買下了我,想培訓我做‘絲伊達’。”
方寶道:“什麼是‘絲伊達’。”
杜雨靈道:“‘絲伊達’是日本黑道對那些爲幫會做事,用身體接交政府要員或者富商名人的高級妓女,幫會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是沒有任何自由的。”
方寶脫口道:“性奴隸。”
杜雨靈輕“嗯”了一聲道:“是的,和性奴隸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侍候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方寶在中國也會用“寶盛商務會所”拔尖的小姐去肉體公關,屢試不爽,與金錢配合,幾乎是百戰百勝,看來日本黑道還要先進一些,專門挑選培訓這樣的女人,效果自然更好了。
此刻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因爲心裡清楚,要做這種“絲伊達”,杜雨靈的遭遇就難以想像了,他不願意再去揭開這個妹妹靈魂中的傷痕。
……
瞧着方寶黯然的神情,杜雨靈卻微笑起來,道:“哥,你放心,我沒有去做‘絲伊達’,一次都沒有。”
方寶忍不住道:“那你是怎麼……怎麼過來的?”
杜雨靈道:“我被山口組的人帶走之後,就有一個女人過來,把組織想讓我做‘絲伊達’的事告訴我了,而第一課,就是教我怎麼侍候男人,我心裡不願意,就在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悄悄藏了一把瓷勺,然後在房間裡敲斷割破了手腕,可是山口組的人一直盯着我,很快就發現我割了腕,然後把我救轉了,但我告訴他們,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做‘絲伊達’的,就算他們救活了我,我也可以再死。”
說着她頓了一頓又道:“到了第二天,有一箇中年男人出現了,他在病牀上看了我很久,還問了我有什麼特長喜歡什麼,這個人不像別的日本人,說話很和氣,我就把自己的一些事告訴了他,而他當時沒說什麼,聊了一陣就走了。過了兩天我手腕的傷好了之後,就有人把我送到了這裡,當時還叫京都芸者館,館主是津代小姐,津代小姐讓我唱了兩首歌,然後照着她的動作跳了一支簡單的舞蹈,當天就把我留下了,開始參加芸者訓練,一年後我就當上了‘半玉’,兩年後經過了協會的考覈,正式當了芸者,也是除了澳大利亞的費奧娜小姐的第二位外籍芸者。”
聽到這兒,方寶已經明白過來道:“那個中年男子,就是山口組東京會的會長崗山鬆夫,對不對?”
杜雨靈點了點頭道:“是的,就是崗山鬆夫先生,但我也知道,他送我到這裡來做芸者,是害怕我再尋死,這樣組織的錢就白花了,而那時候京都芸者館的生意並不好,津代小姐年紀也大了,需要一個臺柱子撐住場面,因爲崗山鬆夫先生宴請那些政府和商界的名人經常會在這裡,我要是不努力學習芸者的技藝,他們仍然會逼我去做‘絲伊達’,所以每天練得刻苦,再加上我本來就會唱歌,進步得很快,協會對外籍人士考取芸者資格比國內的要嚴格得多,費奧娜小姐考了三次,花了五年的時間,可是我從學藝到通過,只用了三年時間,而且一次就通過,來看我表演的客人也漸漸多了,崗山鬆夫先生很高興,舉行儀式做了我的‘旦那’,日後我有什麼事,都要由他保護。”
當初的杜雨靈看起來是那麼的纖瘦孱弱,想不到她做出割腕這樣剛烈的事,方寶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女人的外表和內心的確是無法劃上等號的,而現在,他要向杜雨靈做一次遲來的懺悔,自己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好,而是一個竊賊,一個偷了她家東西的竊賊。
於是,他道:“雨靈,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最開始到你家去,並不是偷錢,而是偷另外一樣東西。”
杜雨靈微笑起來,道:“是‘不過三拳’拳譜,對嗎?”
方寶頓時詫異了,道:“你怎麼知道?”
杜雨靈望着他道:“上次我眼睛治好之後回家收拾東西,發現了那個鐵箱子裡裝着我爸在監獄裡寫給我媽的一封信,他告訴我媽,‘不過三拳’太過狠毒,容易一出手就傷人性命,現在這個年代已經不需要了,讓我媽燒了,免得我有了兒子,也學了這種拳術去闖大禍,像他那樣打死人,到時後悔就晚了。而那鐵箱子裡並沒有‘不過三拳’的拳譜。”
方寶奇道:“難道你沒有想過有可能是你母親聽了你父親的話,把拳譜燒了。”
杜雨靈嘴角又是一揚,含笑道:“哥,你在家裡是不是每天用磚來練習,我都聽到了,只是一直覺得奇怪,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看了那封信之後就想到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是一個到盲人家偷錢的小偷。”
在杜雨靈家的時候,爲了練習臂力,方寶就連在炒菜時也要在手上綁着青磚,免不了會經常發出撞擊聲,而杜雨靈的聽力是很靈敏的,自然避不過她的耳朵,方寶點了點頭道:“你知道就好,是我偷了你家祖傳的東西,而且已經燒了,你現在應該知道了,我沒有那麼好的。”
杜雨靈輕輕搖了搖頭道:“不,你是一個好人,我不知道你從什麼地方知道了我家有這本拳譜的事,也不知道你學拳是爲了什麼,但是,你照顧我大半年是真的,給我錢治病也是真的,而且我知道,你把錢藏在河邊的石頭下面,通知我的時候說話又是那麼急切,一定是遇到了緊急困難的事,哥,是那天麗姐說要讓我去做那種事,你一時急了,才爲我去鋌而走險,對不對,一定是這樣的。”
杜雨靈並沒有猜錯,的確是那天馮麗說讓杜雨靈去出賣身體賺錢,想到這個女孩子的未來,他心中着急,才決定去勒索趙永康的,不過這事他並不願說,只是道:“那個馮麗對你居心不良,你還叫她麗姐。”
杜雨靈嘆了一口氣道:“麗姐其實滿可憐的,我治好眼睛後回去碰到過她,她告訴我,在老家有兩個孩子需要養,老公也沒什麼本領,還喜歡喝酒打牌,家裡只有靠她撐着了,而她已經染上了難治的性病,纔會打我的主意,讓我原諒她。”
方寶頓時不說話了,他是村子裡出來的,也貧窮過,知道在村裡有些男人是好吃懶做的,家裡全靠女人賺錢寄回去,那個馮麗雖然愛佔小便宜,但仔細想來獨身在外,經常在舞廳做那些猥瑣的老頭兒業務,的確也有可嘆之處。
……
正在這時,他的鼻子裡又聞到了那種從杜雨靈身體裡透出來的香氣,忍不住道:“雨靈,你在這裡別人都叫你香姬,你身上的香味兒是山口組的人給你弄的嗎?”
杜雨靈又一搖頭道:“不是,是我爸給我的。”
見到方寶一臉詫異,她又道:“在我爸留給我媽的那封信裡,除了讓她把‘不過三拳’的拳譜毀了之外,還告訴了我媽一件事,說他小時候聽爺爺說,我曾祖父在參加義和團時救過一名從宮裡逃出來的老太監,那老太監在臨走的時候,告訴了他一個秘方,說是乾隆爺娶的那個香妃留下來的香料方,用十三種花的花瓣搞碎,然後收取花蕊裡的朝露經九個步驟調製而成的,不過已經殘缺,不但十三種花的花名沒全,還少了兩個步驟,從我曾祖父那一代開始杜家就開始摸索這個方子,可是沒有誰成功,我爸記着,就在信裡把這個方子寫給了我媽,說是唯一能夠留給我可能有用的東西。”
方寶頓時明白過來,一臉喜悅的道:“這麼說來你把香妃的香料方子摸索成功了。”
誰知杜雨靈還是搖頭道:“不,我沒有完全成功,香妃的香氣是可以吸引蜂蝶的,我可沒有那麼厲害,那方子我雖然牢牢記在心裡,可是一直沒有時間實驗配製,到了日本學芸者技藝的時候,纔有空研究,不過我用了整整兩年時候,都沒有什麼進展,配出來的香料和外面賣的那些香水並沒有什麼區別,有時候甚至還很刺鼻,到了第三年,我都準備放棄了,不過有一天在學茶道的時候,師傅教我,說茶味宜淡不宜濃,如果各種茶彼此滲和,出來的味道兒反而難喝。我忽然想到,既然十三種花無法調製,不如精簡,就選了最常見的茉莉、玫瑰、百合然後收集這三種花清晨時花蕊裡的露珠開始調配,實驗了不知幾百上千次,兩年後終於得到了一種特殊的香料,我每天用來沐浴,就是身上這種香味兒了,哥,你也覺得很好聞嗎?”
方寶立刻點頭道:“當然很好聞,這種香味兒的確特別,雖然清淡,但總是讓人想深深的吸氣,聞得更多一些。雨靈,你真聰明。”
杜雨靈嫣然一笑道:“你要是覺得好聞我就放心了,有些人對花香味兒是會過敏的,你要是覺得好聞,我今後天天都可以給你聞,讓你一個人聞。”
這話讓方寶聽得砰然一跳,而杜雨靈望着他的大眼睛裡更是深深幽幽的充滿了說不出的異樣,他趕緊岔過話題道:“對了,雨靈,山口組目前對白鳥家族的態度是怎麼樣的?”
杜雨靈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聲道:“哥,《扇夫人》的故事你知道了嗎?”
方寶點了點頭道:“秋萍給我講過了。”
杜雨靈“嗯”了一聲,伸手就從腰下取出了一物,正是剛纔她表演時的那柄扇子,而此刻扇子緩緩的打開,方寶頓時發現,扇面上那個戴着頭盜,但沒有五官的日本將軍此刻已經齊全了,面目清秀,儼然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又一陣心跳,方寶沒有說話,伸筷去挾了一片薄薄的鯊魚肉放進嘴裡,而杜雨靈卻深深地凝視着他道:“當初津代小姐讓我選一首自己喜歡的曲目作爲壓軸技,我毫不猶豫的就選了《扇夫人》,因爲我喜歡這個故事,但是,美智小姐的遭遇太讓人遺憾了,直到她死,都沒有表達出對將軍的愛,我不想跟她一樣,把自己的話憋在心裡不肯說出來,不敢去大膽的愛,現在終於有了這個機會,哥,我身上的櫻花是請日本最有名的女紋身師花了三個月時間手工紋的,從來沒有男人看過,你是第一個,也會是唯一的一個。”
今天的杜雨靈實在是給了方寶太多的意外,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失蹤多年的她,也沒有想到會受到邀請到“香櫻堂”看錶演,更沒有想到她會在浴室裸身相對,現在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有如此炙熱的表達,這太突然,突然得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此刻,杜雨靈伸出了纖細白膩的右手,輕輕的撫在了方寶剛放下筷的右手背,溫柔的一笑道:“哥,我知道你會覺得忽然,但我想說出這話,卻經過了九年的等待,在重慶你照顧我的時候,我就偷偷喜歡上了你,可是我的眼睛失明,怕連累你受苦,就不敢給你說,後來治好了眼睛,我到處找你,心裡就想着,只要找到你,而你不討厭我,我就嫁給你,用一輩子來還你的情,無論你長得是什麼樣子,或者……或者你爲了治我眼睛的錢坐了牢,我都會等你,可是,我找不到你,真的找不到,才很想出名當明星,讓你看到我,可是想不到會被人騙到日本來,你知道嗎,我有勇氣割腕,就是因爲心已經給了你,身子也不會讓別的男人碰到。上天可憐,讓我終於找到你了,我不想成爲《扇夫人》,哥,我喜歡你,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方寶的心一陣又一陣的悸動,慢慢從她滑膩的手裡抽出了手背,嘆了一口氣道:“雨靈,那時候你太孤單了,只要有人對你好,很容易造成依賴,但那種感情和男女之情不一樣,是不成熟的。”
杜雨靈緩緩搖頭道:“不,我很成熟了,如果在重慶的時候我不成熟,可是到了日本,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已經很成熟了,那麼多的男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比得上你給我的那種感覺,即使我無法知道你長得是什麼樣子。”
方寶現在才感覺到了命運是多麼的奇妙而充滿了變數,在皇妃村的時候,他處處受人白眼兒,更別說女人會喜歡他了,就是崔牡丹,也僅僅是對他沒有惡感而矣,到了重慶的學校,除了吳莎妮和他有兄弟之情,在女人的眼裡幾乎就是一個隱形人,甚至還被一個黑瘦的老女人騙過,可是現在,完全改變了過來,在他身邊已經不缺少美女,範香蘭、崔牡丹、鍾蕾、吳莎妮更是美女中的美女,就像是花一樣,各有各的風姿,而眼前豐潤成熟起來的杜雨靈,無疑也是屬於頂尖的美人兒,在朝他發出傾心的信號,他就像是從一砣臭狗屎變成了一塊香饃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