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無心堂時,已是傍晚時分,斜暉之下,四周皆被染上一層似火的紅,那一身純白的長衫亦因夕陽而暈染成淡淡的金紅。
逕自回到廂房,將跟回來的柯少卿及藍若霜留在院外,何熒跟着冷絕傲進了房內。
“餓沒?”將冷孤煙放到牀上,轉身倒了杯水遞到他脣邊,冷絕傲問。
“還好。”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冷孤煙淡淡道。
“先休息。”接過杯子遞給一邊的何熒,冷絕傲道,說罷掃何熒一眼。
輕點下頭,何熒悉心退出。
“你陪我。”暗紫的眼眸看着那俊美非常的男人,冷孤煙道,理所當然的語氣。
“……好。”略爲詫異的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點頭。
“哎,發現我不在時什麼感覺?”自牀上爬起倚進坐在牀邊的冷絕傲懷裡,微擡頭看着冷絕傲的側臉,問,帶着淡淡的興味,與此時暗啞虛弱樣毫不相符的興味。
“你是因太無趣,還是,想看本座着急?”眉頭輕蹙,垂眼看着趴在胸前的嚮慕寒,問,隱隱透着些許不悅。
“兩樣都有。”沒有猶豫的回答,完全沒注意到冷絕傲的不悅,嚮慕寒答的理直氣壯。
他的確是有些無聊,以前一心想要變強離開無心山莊,所以他大部份精力都花在了練武上,可和冷絕傲攤牌後,他也就沒有了離開的意思,因此,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也沒了。
一旦追逐的目標失去,往往就會覺得時間變長了,會很無趣,而這場病更是讓他無趣兼無聊,難得有個人來攪局,他自然順水推舟陪他們玩玩,誰知道,到最後還是一樣無趣,不但如此,還害自己這場小風寒變重了,所以,這一舉很得不償失。
當時之所以任他們擄走,還有一個原因——看看冷絕傲有什麼反應。
“你有急嗎?”見冷絕傲不再說話,嚮慕寒問。
冷絕傲在他身上下了暗香,他早就知道了,他不可能什麼準備都不做,這也是他安心任人帶走的原因之一——而且,憑他的身手,想要逃開任何地方都不成問題。
如果在一切都在自己預料,冷絕傲還會着急嗎?
這點,嚮慕寒很有興趣知道。
“你今日,話很多。”對於嚮慕寒一臉興味的模樣,冷絕傲只是看了他許久後吐出這麼一句。
“………”對於冷絕傲的話,嚮慕寒只能撇撇嘴以表自己的無言——難道找他說話也有錯了?
“你在不安什麼?”深沉的鳳目緊鎖住那因病更加蒼白的臉,目光如炬,冷絕傲低沉的聲音淡淡響起,卻是一針見血的直指問題中心。
停在冷絕傲胸前的手猛的頓住,剛纔還一臉興味盎然的嚮慕寒瞬間變了臉。
“說,你在怕什麼。”出手擡住嚮慕寒的下頷,銳利的鳳目直望進那雙相似的暗紫眼眸中,薄脣輕啓,吐出的是低沉好聽的聲音,不容人拒絕的絕對。
“能說嗎?”沉默許久,嚮慕寒終於回神般,看着那雙彷彿能穿透他看到他靈魂深處的眼,史無前例的猶豫了,略顯茫然的問。
即使是當初發現對冷絕傲有着特殊感情時也沒有猶豫,此時嚮慕寒卻猶豫了,而且一臉茫然的模樣!
“嗯。”毫不避諱的回視着那雙好像可以吸噬人的暗紫眼眸,冷絕傲點頭。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手繞過冷絕傲的腰際緊扣於腰後,將頭埋進冷絕傲頸間,沉默一會,暗啞的聲音自埋於衣料下的口中響起,“渾身都不對勁,很煩躁,好像誰惹了我就會爆發一樣,怎麼壓都壓不下去的煩躁,冷靜不下來,控制不了自己。”回想一下那幾個時辰,嚮慕寒仍有些難以接受,甚至有些恐慌。
冷靜自持。
本來這兩樣都是他引以爲傲,可稱爲優點的東西。但是,在冷熠輝那裡時,他卻沒有一刻是冷靜的,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嚮慕寒自己卻清楚的很,那時的他,很煩躁,如果柯少卿那時沒有出現,他一定已經殺了藍若霜,絕對!
所以,那時的嚮慕寒完全釋放出潛藏的冰冷——其實不過是掩飾自己的心慌罷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他不懂,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即使是在死前被逼到絕境他也是泰然處之,從沒有這種怪異至極的感覺,因此,嚮慕寒此時很慌亂甚至……害怕。
“現在?”輕輕環住不自覺瑟縮在自己懷裡的嚮慕寒,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冷絕傲問。
“沒有,很靜。”低沉的聲音彷彿具有安撫力,嚮慕寒鬆了鬆緊扣在冷絕傲腰間的手,卻仍是緊緊貼在他的腰際沒有離開。
“想知道原因?”緩緩推開了嚮慕寒,看着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冷絕傲問,不知爲何帶着些許可稱之爲‘笑意’的輕快。
“你知道?”詫異的看着冷絕傲,嚮慕寒問。
“嗯。”冷絕傲點頭,冷峻的五官亦因那幾分輕快而柔和了不少。
“想。”嚮慕寒急道。
“因爲……”一手撫上微仰的臉,以指腹輕輕磨娑那微啓的脣,冷絕傲亦緩緩低下了頭,“我。”薄脣覆上那微啓的脣時,堅定的吐出一個字。
因爲冷絕傲?
眨眨眼,嚮慕寒仍是不明所以。
這和冷絕傲有什麼關……
!?
訝異的瞪大了眼,嚮慕寒頓悟。
原來如此!
弄清了始未,嚮慕寒也不客氣的迎了上去,不示弱的纏上在口內翻騰的舌,輾轉吸吮,學着冷絕傲的動作回敬回去。
他以前是不會接吻,但不代表他不會學好吧!
眯起眼看着那近近在咫尺的臉,嚮慕寒不滿於每次都是冷絕傲在操控一切。
“……咳……咳咳……”
該死的風寒!
猛的推開冷絕傲伏在牀頭大咳起來,嚮慕寒鬱悶的只想殺人!居然又來這一套!
乾咳數聲,嚮慕寒才止住了咳嗽,擡頭看着皺眉爲他撫背的冷絕傲,“繼續。”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
“本座不想,再被推開。”冷冷的掃嚮慕寒一眼,冷絕傲同樣面無表情的道,仔細看的話,還能注意到他眉稍輕動,似在隱忍着什麼。
一次,不介意,兩次,他忍,三次,他不知道能不能壓下那想殺了懷中人的念頭。
“………”嚮慕寒無言以對。
“睡會,用膳叫你。”暗歎口氣,冷絕傲道。
“你陪我。”扯住冷絕傲的衣袖,道。
“嗯。”冷絕傲點頭,拉過嚮慕寒讓他倚在懷裡順勢扯過一邊的薄被蓋上。
“冷公子的風寒可有好些?”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柯少卿關切的問道。
“不問我爲什麼讓你來?”掃一眼柯少卿及跟在他身後的一臉不變冰冷不易親近的藍若霜,冷孤煙淡問。
“冷公子自會說明,少卿又何須多此一問呢?”笑咪咪的坐下,柯少卿道。
“很好。”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冷孤煙道,“說吧,你知道些什麼。”百無聊賴的輕敲着桌面,道,顯的有些漫不經心,卻在無形中透出一股與之慵懶全不相符的威嚴。
“冷公子這話倒是讓少卿不解了,少卿該知道什麼呢?”故作驚訝的揚揚眉,柯少卿看着石桌對面的冷孤煙道。
“不想明年的今日是你的忌日,就少給我繞圈子。”略顯不耐的皺皺眉,冷孤煙道。
“冷公子非此世人,少卿知道的也僅止於此。”斂去臉上不正經的嘻笑,柯少卿正了正神色,道。
“只是這些?”看一眼柯少卿,冷孤煙問。
“對。”柯少卿點頭。
“你們可以走了。”掃二人一眼,冷孤煙道——他們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冷公子不問少卿是如何知曉的?”若說之前是故作驚訝,此時柯少卿就是真的驚訝了。
他以爲,冷孤煙叫他來是想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誰知他竟問也不問。
“與我無關。”對於柯少卿的問話,冷孤煙只是淡淡的吐出四個字。
既然柯少卿只知道他不是冷孤煙其他一無所知,那麼事情便沒有那麼複雜,最起碼他的出現只是個‘偶然’不是人爲,知道這點便足夠了。
至於柯少卿是如何知道……和他沒半點關係——他自然不會多嘴去問。
“那麼少卿便告辭了。”見冷孤煙完全不理會自己,柯少卿也不多說,起身拱手道。“冷公子,柯少卿一生極少佩服誰,冷公子便是其中一人,祝冷公子與王爺能夠攜手同老。”正欲走,柯少卿卻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看着坐於石桌邊的冷孤煙,誠心道,說罷轉身離去。
“喂。”看着那淺灰身影即將穿過拱門,冷孤煙出聲叫道。
前方的柯少卿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逃避是無能人才做的事。”也不介意柯少卿回頭與否,冷孤煙只是淡淡的告知。
“謝冷公子提醒。”停住的腳步再次邁出,柯少卿清朗的聲音響起,帶着些許笑意及決意。
在柯少卿身後的藍若霜回頭看向石桌旁的冷孤煙,下一刻轉回頭走出了庭院。
那份對事的冷靜淡然及不將一切放於眼中的傲然,並不是說說便能辦到的,當着衆人的面做出那種舉動,絕不是任何人都做的出的,要知道,一旦攤開,他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些什麼,所以,柯少卿對冷孤煙的說話並不是在奉承對方,就連他,也很佩服這睥睨天下的傲然及對自己心意的絕對衷實——他們喜歡,與別人何干?
“打算吹到何時?”低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不知何時站在嚮慕寒身後的冷絕傲沉聲問,不掩不悅。
“事做完了?”回頭,看着向自己走近的冷絕傲,問,已倒好一杯茶放在了對面。
“回去。”並沒有做下,冷絕傲只是皺眉道。
“我沒事了。”撇撇嘴,有些無奈,嚮慕寒道,告訴對方自己已經痊癒的事。
“………”最終,冷絕傲還是在對面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