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匪絲自顧把玩手中棋子。“並非我將她帶走。她輸了。被棋局帶走了。這就是此局的賭注。輸的一方被金銀殺吞噬掉。”
一柄寒劍抵在她脖頸處。星洄面露殺氣。“千匪絲。將小紫放出來。否則……”
千匪絲微微側身。望向持劍相向的星洄。她這一側身。變被動爲主動。對方手中劍刃再她脖頸處成功劃出一道血痕。
幾顆飽滿血珠沿着劍身滾落。
千匪絲似乎毫無在意。她輕輕淺淺的眸子望着他。“如今想殺我不是很簡單麼。何必惺惺作態。”
星洄略將手中的劍收了收。嗓音黯啞。“我只要小紫沒事。”
“她有事。”她說:“她入了棋局。你再她身上施下的斗轉星移術法已失去作用。對了。滅情殿內已燃氣秘香。”她指尖微掃。懸浮的金色棋局上便映出一副畫面來。
流紫正躺在一片金燦燦的沙地上打滾打得熱烈。她似乎疼得不輕。四肢抽慉。大汗涔涔。
星洄的聲音破碎幾分。“脫骨香。”
“對。”千匪絲欣賞着棋局上呈現的畫面。喃喃道一句。“命運偶爾也要公平一下。她總該嚐嚐疼是何種滋味。”
星洄將手中劍握得發緊。“我們來賭一場。我若贏了。交出脫骨香解藥。”
“哦。你若輸了又如何。”千匪絲難得起了興致。脣角彎笑道。
“若是輸了。小紫任由你處置。”
“好。我們就來賭一場。” 與此同時。星洄將寒劍收鞘。千匪絲衣袖微掃。清理掉金色棋盤上的零散棋子。
“我們不賭棋藝。換個簡單的。猜心。”他道。
“哦。”千匪絲興致愈發濃重。“怎麼個猜法。”
星洄靠近她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問:“你猜我有幾顆心。”
這一問題。驚呆古亭內外一衆人。連紅蕪都驚了幾分。
很顯然。此問題太過簡單粗暴。
人仙獸魔神佛皆有一顆心臟。六界物種皆知。當然變異的怪物不再其列。 即使星洄天賦異稟多長了一顆半顆的心。只要修爲夠深。還是可以通過開了天眼對他五臟掃射一番的。很顯然。以千匪絲的修爲將他五臟六腑掃射一遍的能耐還是有的。
此刻。千匪絲靜如古潭的眸子對望着他。“你有心麼。星宿宮宮主。”
兩人距離太過親近。他暖暖鼻息噴灑在她頭頂。頓了一會。他才道:“ 自然是有的。”
千匪絲錯開兩步。望向古亭外的一泓清泉。“罷了。我輸了。你自己動手吧。”
話罷。星洄將長劍刺入胸膛。手腕一轉。半顆血淋淋的心臟便捧到手中。
古亭裡瀰漫了血腥味。千匪絲不曾回頭。對着紅蕪吩咐道:“脫骨香的解藥給他。”
紅蕪望着被擱入玉盤上的半顆心臟。驚異好一陣兒。纔將一顆解藥遞予星洄。
星洄收了解藥。不顧滲血的傷口。指尖施了術法再棋局上探索。金銀棋子在棋局之上來迴游移。整個棋局被打亂。
千匪絲已轉身離去。背影透着些許蕭索。紅蕪捧起玉盤中的半顆心臟踟躕着。
只聽漸行漸遠的千匪絲淡淡道:“那半顆心臟由你處置罷。”
見女王離去。侯在古亭犄角旮旯處的宮娥們湊過來討教。
“紅蕪姐姐。剛纔是什麼情況。我們沒看懂。”
“是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一點不懂。”
紅蕪回望一眼仍再努力鑽研棋局的星洄。同身側的宮娥們解釋。“高手對決不需答案。女王當然知道對方只有一顆心。而星洄自然只有一顆心。爲了贏得女王。他只好將心割掉一半。”
小宮娥們恍然大悟。又感悟一句。“還真是缺心眼啊。”
星洄鑽研棋局終於鑽研出了結果。棋局上空一道金光閃過後。古亭中已不見他人影。他被吸入棋局。
至於棋局裡的世界。忒簡單了點也忒奢華了點。
他落在一望無際的金沙之中。天空不見星辰日月。空蕩蕩一片。踩着厚厚金沙踽踽而行。終於在一片銀沙中尋到疼暈過去的流紫。
此時。滅情殿內的千匪絲竟也疼得抓狂。她跪倒在牀榻邊。疼得汗水漪漪。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紅蕪打來熱水爲她拭汗。
千匪絲將玉塌邊沿抓出一道裂痕。滿是血絲的眸子迸發着恨意。“他居然用斗轉星移術將流紫身上的疼轉移到我身上。沒想到他仙術高深至此。又絕情至此。”
紅蕪慌忙扶起她。“先前紅蕪早燃了脫骨秘香。若是星洄用了斗轉星移術。爲何棋盤之上呈現流紫毒發的情景時不見女王有任何疼痛。”
千匪絲扶着牀棱道:“怎會不痛。只是強忍着罷了。”
“女王這是何必呢。”
千匪絲又痛得滾到地上。咬咬牙道:“再他面前痛有何用。難道他會疼惜麼。我的痛我自己知道就罷了。”
棋局之內。星洄將流紫抱起。渡些真氣給她。流紫幽幽轉醒。眼淚就噼裡啪啦墜下來。
她說:“星洄哥哥。好疼。小紫從沒受過傷。也不知疼是什麼滋味。”他抱緊他哭泣着。“真的好疼啊。”
星洄撫着她額頭安慰道:“以後都不會再疼了。你將這顆解藥服了。”
流紫接過對方手中的碧綠藥丸才發現他胸口浸紅一片。瞅了瞅他手掌心的解藥。“你用心臟換了脫骨香的解藥。”
星洄未曾迴應。只是將藥丸送入她口中。
流紫仿似吞嚥毒藥般將解藥嚥下。“她這樣對你。她會後悔的。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
此時。滅情殿內。千匪絲的疼痛隨着流紫服下解藥而消失。她疼到虛脫。緩緩站起來後走去殿堂外。殿外天河之上星子燦燦。空中紫色夜明珠幽幽浮動。映得她眼睛水光熠熠。
紅蕪緊跟了過來。輕輕扶着她。
庭院中成片的青蘿草起了薄霧。偶聞草蟲低鳴。千匪絲望着漫天星河。仿似陷入哀傷回憶。半響。她幽幽道:“那時。他手無縛雞之力。竟不顧黑熊兇悍捨命救我一個陌生人。那時。寒冰池的水沁涼刺骨。他抱我抱得那樣緊;那時。紫藤花海開得那麼好。天上星子鋪到腳邊。世間最華麗場景不過如此。他曾賜我星夢一場。卻也賜我夢魘餘生。”閉了眼睫。一滴淚珠滑落到青蘿草間。驚起幾隻螢蟲。“如今他卻還不放過我。”
傳說千匪絲沒有影子。沒有眼淚。更不知疼痛。此時此景將傳說推翻。我卻是不曾看見千匪絲的影子。但她的眼淚和疼痛卻是真實的。想來不是她沒有眼淚。而是沒有什麼值得她流淚的;她也並非不知疼痛。而是痛了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不過是孤獨之人堅守的孤獨倔強換來的假象而已。其實。一人一心一念。誰的苦誰自己知。
畫境自行轉換。我從古亭中懸浮的棋盤中看到星洄流紫互相攙扶着走在金沙銀沙中。
棋局內的世界忒富饒了點。閃亮亮的金沙過後是銀沙。銀沙過後是金沙。金沙過後再是銀沙。以此無限循環……兩人在無邊沙子中尋不到任何出路。真是天上地下連個參照物都沒有。恐怕把土地公丟進去都得迷路。
若是以金沙爲葬。埋在裡面。也算死得隆重。畢竟六界之內不曾有哪位土豪敢以綿延金沙陪葬。況且絕對不會出現盜墓者。
星洄應是施了術法想逃離棋局。他方施了仙術。茫茫沙地便掀起一股股風沙。風沙一會幻成金獸一會幻成銀獸一會又幻成金銀相間的獸。怒氣騰騰自四面八方咆哮而來。頓時金沙飛揚。場面兇悍又奢華。
禍不單行。此時兩人腳下的沙地驀地塌陷。且塌陷的很有規律。只留一顆顆一足大小的棋子懸浮於半空。星洄抱着流紫飛到一顆棋子上。棋子之下是望不到底的黑洞。
星洄大致觀望一眼面前的棋子陣。抱緊了流紫飛身落在左面第三顆銀子上。後面三顆金色棋子瞬間散成細沙落入深淵。當然一同落下去的還有幾隻緊追不捨的金獸。
星洄好歹六界第一擺陣高手。自然也是破陣高手。此等陣法自然難不倒他。不到半盞茶功夫。他抱着流紫從二百二十五顆金銀棋子中選了九十九顆棋子踩了踩。成功落入一片沙地。
此片沙地還算安生。未莫名塌陷或重塑變形成金獸銀獸。
身後看着很值錢的金銀獸們仍咆哮着踩踏懸空的棋子。恐怕這些獸們都不會下棋。爭先恐後踩錯棋子再爭先恐後墜落深淵最後迴歸成金沙銀沙。
待金銀棋陣中最後一隻金獸跌入深淵碎成渣渣後。金銀殺被破。兩人自棋局內飛身而出。
噬魂殿內。星洄盤坐在玉塌上療傷。失了半心又入了棋局周璇了一地沙子。眼下自是傷得不輕。
流紫候在殿外以防星洄療傷的關鍵時刻被偷襲。後來果然被偷襲。來人偷襲的並非殿內星洄。而是殿外的流紫。
流紫被壓入滅情殿後。千匪絲剛剛將金銀殺又擺出來。
”再玩最後一局如何。“她斜睨對方一眼。
流紫掙脫左右鉗制。乾脆利索落座到棋盤對面。“我知逃不掉的。賭什麼。”
千匪絲收了懸浮於半空的金銀殺棋陣。“這次我們不賭棋藝。賭愛。”
“賭愛。”流紫詫異。
“沒錯。賭愛。”千匪絲徐徐靠近她。躬身再她耳邊道:“你不是很瞭解我麼。那就賭我愛不愛星洄好了。賭注是你的命。”
流紫狠狠盯着對方看。一字一頓道:“千匪絲。即使你很想我死。但我不能死。”
千匪絲直起身子來。輕飄飄道一句。“哦。那好吧。你捨不得死就讓他死好了。”他側眸吩咐紅蕪。“去拿我的紅羽扇子將噬魂殿烤乾了罷。”
流紫聽罷。閃身到她面前。“你居然用紅羽扇對付星洄哥哥。”
“怎麼。不可以麼。”
“你會後悔的。”
千匪絲將紅羽扇遞給紅蕪。“你總說我會後悔。我會後悔什麼你倒說給我聽。”
流紫攔住跨門而出的紅蕪。瞬間妥協。“我賭。”她靠近千匪絲。本是蓬勃朝氣的臉上帶了陰鬱。“我賭你愛着星洄。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千匪絲淡淡勾笑。“我賭我不愛他。接下來的證明雖有些無聊。但足夠讓你看清本王的心。流紫。我會讓你死得如花兒一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