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兒撐大眼皮,死死盯着梨花暖賬,微微握起拳頭,好似景陽岡打虎般,不敢有一絲鬆懈。
複雜皇帝合着眼,舒心愜意得很。
直到聞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木槿兒纔將與野獸對峙般繃得緊緊的神經稍稍緩和下來。側眸看了眼安睡的皇帝,纔將瞪得醒目的眼睛闔上。
倏然,耳邊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槿妃,你一直握着拳頭,是想打朕麼?”
木槿兒猛地將眼睛睜得更醒目,這身側的皇帝明明是閉着眼睛的,如何知道她一直握着拳頭?
“習……習慣。”她將拳頭略微鬆了鬆。
拳上搭來一隻寬厚的手掌,始終閉着眼睛的皇帝將她的拳頭輕輕掰開,再輕輕握住,道了句,“這個習慣可要不得,得改。”
這一夜,和衣握着木槿兒手掌的皇帝睡得很香甜,木槿兒則是費着精神對着賬頂的梨花瓣幹瞪了一晚上。晨起時,眼角的暗紅疲憊有些慘不忍睹。
早膳間,無憂宮的丫鬟一個個臉上藏不住的暗喜表情。尤其沁兒,彎着眉眼伺候得比平日更殷勤。
待皇帝走出無憂宮宮門,只聽得宮門口隱約傳來小公公的讚美聲:“皇上,您的身體可真好哦。”
一衆丫鬟們暗暗捂嘴輕笑。
沁兒甚是興奮,“小姐小姐,沒料到小姐因禍得福,得了個如此寵愛小姐的夫君,十日裡竟有八九日來看望小姐。”言罷,對着皇帝遠去的背影歡喜地瞅了瞅。
難爲木槿兒紅腫着一雙眼,卻將沉重的眼風擺得很到位。沁兒立刻閉了嘴。
連日來,複雜皇帝日日留宿無憂宮,日日和衣睡得香甜。連續三日失眠的木槿兒終於撐不住了,再確定身側之人好似暫時未有非分之想的舉動後,終將沉重的眼皮闔上了。
夜深沉。木槿兒睡得正酣時,複雜皇帝醒得恰到好處。微微側身,將纏綿的視線久久研磨在睡美人臉上,再將身子輕輕地緩緩地靠近睡美人,輕胎手臂,衝睡美人的臉頰蹭過去,卻在即將觸碰到美人嬌顏之時停了下來。最後脣角勾了勾,緩緩收回手臂,只一味盯着美人睡顏到天亮。
不久,燕國後宮中便暗暗流傳了一句話,皇帝其實有愛好疤痕體的特殊嗜好。一時之間,後宮之中,上至貴妃下至丫鬟,皆爭先恐後你追我趕一不小心摔倒碰倒磕倒滑倒,頗有計劃的在自個身上弄出些口子,一心盼望留下層層疊疊令人矚目的疤痕。
時日一長,不見皇帝對這些疤痕妃子們有所青睞,依舊只顧着夜夜留宿無憂宮。這讓那些豁出去的妃子很受傷,尤其那些發了狠在自個臉上動刀子劃口子留下蔚爲壯觀疤痕的妃子們。
心甘情願毀了容,一如既往不受皇帝召幸。一個毀容毀得很悲壯,心態更悲壯的嬪妃竟然一尺白綾吊了脖子。
自此,後宮女人們一不小心摔倒碰倒磕倒滑倒的不正之風才徹底壓了下去。
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順。
讓後宮美人們留了一身疤痕的始作俑者複雜皇帝,端了兩個骰盅過來。
修長指尖將骰盅置於玉案上。
“槿妃,賠朕玩個遊戲,輸了是要受罰的。”
遊戲很簡單,皇帝與木槿兒一人一個骰盅,一個一個骰子,比大小,小的輸。
懲罰也很簡單,輸一次便要在宣紙上寫一遍對方的名字。
木槿兒真心覺得這個皇帝有點無聊,還有點弱智,礙於對方的身份,只得麻着頭皮陪皇帝將無聊弱智更加深度地開發出來。
可這木槿兒點也背的有些過分,骰子搖了一百次,輸了九十九次。還有一局打個平手。這複雜皇帝點正的也有些過分,每次掀開骰盅,都是最大的那個點。
雖然民間有句諺語叫點背不能怨朝廷,命苦不能怨父母。可自我感覺苦命又有些哀怨的木槿兒,趁着皇帝有些小興奮地走去書案臺的時機,將對面骰盅的骰子拿起來細細端詳。
複雜皇帝玉樹臨風立於書案邊,手執墨筆,行雲流水寫了兩個字:景灝。
“朕的名字已經寫出來了,槿妃照着寫就是了。定要一筆一劃寫得認真些,定要……”複雜皇帝還未說完,只見木槿兒端着骰盅過來,“請問皇上,爲什麼皇上的骰子這般重。”言罷,將骰子置於骰盅搖了搖,再搖一搖,接着搖……每次骰子搖出來的都是最大點。木槿兒擡眉,一副不忍拆穿又不甘心認輸的模樣。
複雜皇帝臉部有些扭曲,轉了個身對着無辜的小公公低吼:“你這狗奴才,擔心朕贏了槿妃便暗自搞出這些小伎倆,槿妃剛纔輸給朕的一百遍名字由你代寫。”身子轉回來,一本正經道:“槿妃,你居然趁朕不注意偷看朕的骰子破壞遊戲規則,此乃大罪,定要重罰,罰你寫朕的名字兩百遍。”說罷,成功嫁禍他人的皇帝,邁着莊重而威嚴的皇家步子踱出門去。
木槿兒望着遠去的背影,眉心蹙了蹙。
走得風生水起的皇家步子倏然頓住,複雜皇帝對着庭院中的花樹,一臉正色道:“要一筆一劃認真寫,朕會來檢查。”
……木槿兒眉心又蹙了蹙。
沁兒將桌案上印着皇帝親筆簽名的宣紙拿起來,笑盈盈道:“小姐小姐,皇上還真有趣,居然變着法子要你寫他的名字,他可是皇帝,一點都不忌諱,居然拿自己的名字作爲追愛的手段,當真獨樹一幟。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想讓小姐將他的名字多寫幾遍,好記在心上,能看出皇上是真心待小姐,小姐……”
啪地一聲,茶盞碎裂一地。
沁兒連忙跪下,自知惹怒了自家小姐。打小跟在小姐身邊,從樑國到北燕,雖然小姐以前行爲有些粗鄙,但因有點財迷的性格很愛惜身邊的物什,從未見小姐做出砸杯子破小財的行爲動作。
“你這丫頭再多嘴,便將你遣回樑國去。”木槿兒冷聲道,煙眸中飄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煩躁。
暮秋,御花園中繁華擁簇,竟比春日還要燦爛幾分。
樑國皇帝攜着一顆南海鮫珠親自來北燕朝賀皇帝誕辰。
一國之宴自是隆重,作爲北燕皇帝的新寵,槿妃娘娘被欽點盛裝出席。
宴席間,觥籌交錯,一派祥和笑語。木槿兒只顧垂目盯着桌案上的水果,不敢將視線擡起一分。
玉臺下,爲首席宴間端坐的正是樑國新上任的皇帝,朱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