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內外點了幽幽燭火,因空中血雲做陪襯亦有魔界特色小陰風時不時捲上一卷,看着不但未有詩意,反倒像是鬧鬼。
鬼火似的火燭下,殤無虐端了只雞腿對小青循循善誘着,“乖,告訴我丫頭去哪了,自從那丫頭身負魔神之力我便追蹤不到,我這個做夫君的豈不是太失敗了,萬一那丫頭被騙子拐走了,我這個魔尊豈不是很丟臉。”
小青對着油乎乎的雞腿搖搖頭。
殤無虐繼續晃着雞腿誘惑着,“你要再不說,那丫頭跟別人跑了可就沒人陪你玩了。”
小青爪子撓地,做思考狀。
真是好難爲一頭獅子,臨行前我被青獅子跟蹤,打發它回去又不肯,我便對它道我要去故人的府邸偷窺一下,因它長得太過神猛威武,跟着我實在不便,等我偷窺完立馬飛回來同它玩捉迷藏,且叮囑它任何人問起我的行蹤只管搖頭便好。
小青威武一吼,叼着我裙角不撒手。相處下來,我同小青之間生了默契,明白它所指,便同它道了實話,我說我去無虛幻境溜達一圈,那的神獸很變態,專門喜歡勾搭獅子。
小青輕輕鬆鬆鬆口了。
見小青如此爲難,我於心不忍靠了過去,“你以爲小青是肥肥啊,只要有雞腿就是親媽。”
殤無虐起身,望着我淡笑,他還未開口小青便跑來圍着我賣萌,我便誇了誇它重情誼守諾言,居然禁得住雞腿的誘惑沒將我出賣了真是個純爺們。
小青亢奮的呲牙咧嘴去外面跑圈去了。
殤無虐搖頭笑笑,“魔後出門怎的不通知爲夫一聲,有些沒禮貌吧。”
我自袖口掏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糖果,“你不曾同我打個招呼便給我食寒心草,你更沒禮貌些吧。”
對方臉色一僵,擡手覆上我的額頭探了溫度,“丫頭你……你還好,怎麼會知曉……”
我將他的手拿下,“你的地下暗牢恐怕關不住雲姬。”
趕到暗牢,牆壁之上的玄鐵鎖鏈已被掙斷,地上躺的守衛已被烤得焦糊。
我們面面相覷一番,真是找不出合適的臺詞。
殤無虐施了靈力亦探尋不到雲姬的下落,便派出魔界四將去到處蒐羅蒐羅,若蒐羅出了便活捉,又擔心活捉不成反被對方拆吧了,便又叮囑屬下儘量保命便好。
交代完這些,已是晚膳的時辰,他又命人擺出個燭光晚餐,說我們該對月對燭小酌一番,昇華一下夫妻感情。
我不曾計較對方的措辭。
殤無虐將燭火燃亮,燭心幽光將一雙眸子映得溫柔,然道出了話卻有些耍流氓,“魔後,你看夫君我如此懂得情調你是否考慮下將洞房圓了。”輕瞥我一眼見我沒甚反應便蹬鼻子上臉道:“同我圓房有很多好處。”
我單手支腮對視他,“怎麼不說了,”
“這個……魔後需親自體驗一番才知曉。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我對着他淡淡一笑,此番不曾同他計較是因離別在即,此後恐再無相見之日。畢竟我於這高端魔宮白吃白住了好些日子,被房主調戲一兩下也沒什麼,就當給對方點福利吧。
見我不但不怒反而堆笑,態度忒是反常,對方臉色漸漸蒼白,起身望了空中血月,“丫頭。”
他轉了身子望着我,眸底藏了落寞,伸開雙臂,“丫頭,再讓我抱一抱。”
我站在他對面笑了笑,他已經什麼都知曉了,雖然我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這一夜,紅月當空,血雲縈繞,魔宮燭火幽幽,蟲鳴悽悽。花欄石的雲梯上,我靠在他肩膀睡着。
卻是睡了個好覺,做了一場夢,夢裡什麼都沒有。
起身離開時,殤無虐睡得正酣,昨夜於他酒盞中,我放了幾滴安魂露。拿了鶴氅搭在他肩上,這是我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亦是爲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寒冰涯頂,一神一魔已對立而站。烈風自涯底涌出,夾雜了零星雪花,灌滿袍袖。
月神瞥見不請自來的我,微微一滯,“皇姐,你怎麼來了,”
我望望即將開戰的兩位,緩聲回一句,“怎麼也要來看看。”
一個是我的親人,一個是我的愛人,誰贏誰輸誰生誰死,無論哪個輸都需我奉陪一下。
一汐手握焰蓮神劍,他靜靜望着我,眸底深邃如潭。
月神向我靠了幾步,視線於咆哮的涯底間遊走一圈,“皇姐,寒冰涯乃世間兇險之地,你最好迴避一下。”
兇險,我俯身朝涯底探去。
寒冰涯乃六界第一凶地,長年冰雪覆蓋,深不見底,涯底有暗流唳風迴旋,傳說涯底暗風可掠走人的記憶,一旦墜落便將前世今生忘得乾淨徹底。
方聽聞這些時,只覺這寒冰涯卻是個忘情忘憂忘自己的好地界,若是能跳一跳,不失爲一件幸事。
然,更聽聞寒冰涯乃神仙鬼魂灰飛煙滅之地,這涯底涌上的唳風迴流如冰錐刺骨,從不曾有人成功墜入涯底,更不知涯底是什麼,因墜入過程,整個身子及魂魄皆會被唳風寒霜侵蝕乾淨。而天宮懸空牢的九轉輪迴臺只是寒冰涯灌去的一小卷風。婆婆便葬身九轉輪迴臺的畜生道,其中威力,我卻是見識過。這寒冰涯底,唳風滾滾,風雪不息,別說血肉之軀,即使神魔之軀恐怕亦扛不下來。
將傳聞聽全,方覺這寒冰涯真是普天之下最坑爹的地界。想來轟轟烈烈活一場,縱身一跳,便是灰飛,好像從未來過這世間一樣。
可轉念一想,人活一世,本來如此。繁華一夢,轉眼成空。管你愛恨濃烈或是慾望強烈,死後不過一抷灰,只需再來一陣小風,沒了。
如此一想,釋懷多了,如論死的過程何其複雜多變,終究結局是空便對了。
我向涯邊探了幾步,依稀可辨懸崖峭壁間生着幾叢清新綠草,覆了霜雪的草尖頂着頑強小白花,於洶涌暗風中左右搖擺,偏偏不倒。應是寒心草了。日前,只是食了被涯底暗風滋養過的寒心草我便神魂顛倒記憶混沌如半個白癡,可見若是真的墜了下去,別說記憶,便是連同腦袋要被颳得乾淨了。
寒心草的生長地理位置如此兇險,不知殤無虐摘草時有沒有被涯底涌上的暗風侵蝕一番。洶涌暗風呈淡青之氣且夾雜了冰霰子,只站在涯邊安靜觀賞便覺末日不遠了。
此地當真兇險。月神要我回避,還是將我當姐姐的。我暗自斟酌一番,方回他一句頗爲涼薄的臺詞:你們儘管打,我暫且觀戰一番。
月神銀白長髮於空中飄搖,有種張揚之美,他眼角攢了笑意,“若皇姐見我將一汐打入涯底不要哭鼻子就好。”
“放心,皇姐是不會哭的。”我說。
該流的淚已流盡,卻是沒什麼好哭的了。
月神見我狀態不錯,便不再猶豫,同一汐熱熱烈烈地打了起來。
曾見識過一汐同殤無虐的打鬥風采,此次二人決鬥更爲洶涌澎湃,奈何我平日裡看言情話本子居多,極少涉獵刀光劍影武俠玄幻這類文,眼下定是不大會形容打鬥場面。
通俗總結一句,一汐手中的焰蓮神劍舞得眼花繚亂鋪天蓋地,月神手中的月光靈珠亦是晃得眼花繚亂鋪天蓋地……天旋地轉間,空中血月終於圓到飽滿,而一汐終是敗下陣來,心口受了月神一掌,已撐在地上吐着大口鮮血,手中焰蓮神劍亦墜入懸崖。
月神對月狂笑幾嗓子,將月光靈珠拋入空中,靈珠同血月融爲一體時,天地一片暗沉,血月似乎變成巨大吸盤,吸收天地萬物之精華,人鬼仙妖魔怪不分物種皆被吸入紅月之中。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嗜血月光及淒厲哀嚎。
我揮掌將落入寒冰涯底的焰蓮神劍吸了回來,不過片刻,這柄上古神劍已被涯底唳風侵蝕得有些彎曲,因我不曾隨身帶了兵器,就當大自然天然加工改良一番,湊合用吧。
我握了焰蓮神劍逼向月神,丟了句忒俗卻應景的臺詞,“該是我們決鬥的時刻了。”
月神身影微滯,望着我手中殘劍,顫聲問:“皇姐,十萬年前你選擇了他,十萬年後,你依然爲了愛情而背離親情麼,”
我搖搖頭,“不是,這次不是爲了他,也並非爲了天下,是爲了我自己,爲了你。”
月神是我被我放出的,他要闖個彌天大禍,我是難逃罪惡了。於私,他乃我親生弟弟,我更沒有理由放任他妄爲。一路收魂下來,歷經劫難,因愛了個不該愛的人,亦品味一番愛恨噬骨,最終得了個再通俗不過的道理,,殺人是不對的。況且月神要殺死的數量如此龐大壯觀。
我體內既有他渡入的魔神之力,便不要浪費的好。
眼前,不斷有生靈被祭,吸入血月,天地間遊走的皆是怨氣恨念。天邊月色亦更爲豐盈些,好似輕輕一碰便能流一場血雨。
月神的琉璃眸子已不見清輝,於瞬間轉換的死氣沉沉,他自嘲一笑,“看來皇姐受的傷已好全,曾經那些疼痛亦是忘得一乾二淨了。如今幫着所謂的天道來對付我這個弟弟了。”
“我知勸你不住,動手吧,想要以億萬生靈爲祭,連同我一併祭了吧。”
我先一步主動刺過去,月神仍是不大甘心,一手抵了神劍道:“皇姐真要同我動手麼,”
我點點頭,不曾說話,以無聲的方式向他證明我的決心,此時,我所做之事並非大義滅親,而是贖罪。
爲月神,爲無辜死去的人,爲自己。
見識了我的決心,我們姐弟一戰便拉開了。畢竟體內魔神之力乃是後天渡入的,再加上平日不曾修習舞劍,胳膊揮舞起來有些生澀,打輸了是我意料中的事。
姐弟對戰,月神卻是下手不輕,我自高空墜落的距離不比一汐短,吐的血亦不必一汐少,勉強站起身子的力氣是有的,然再接着打一場的元氣卻沒了。
寒冰涯頂,我同一汐只得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一起吐着血觀看月神以億萬生靈祭月復生梵歌的恢弘且悲壯之場面。
天昏地暗中,天邊獨獨亮了七顆星子,且已連成一線。空中碩大血月只顧自行吸收着天地間的肉身子及魂魄,像是永不饜足的怪獸。被吸入血月的大多是人,年輕人,婦人,孩童甚至襁褓嬰兒。
我撐着身子靠近月神,“梵歌早已灰飛煙滅,一個一絲氣息皆尋不到的人,即使你以億萬生靈爲祭重生梵歌,可重生的梵歌可還是梵歌,”
月神眸底愈發猩紅,面上呈了期翼之色,“當然是,梵歌並不曾灰飛煙滅,我出了上古畫壁後,用月光靈珠探得她一絲氣息,奈何卻不知那絲氣息藏在何處。億萬生靈祭月之後,所有靈力彙集便會引出梵歌於這世間的氣息並將梵歌的肉身魂魄連同記憶全部復原,屆時,我的梵歌便回來了。”他將笑意加深些,有些自我陶醉之意,“我等了十萬年的梵歌會重新回到我懷中。”
梵歌沒死,不是被天父打成重傷,後被蜃海幽女打得魂飛魄散麼,難道蜃樓海幽女不曾將梵歌殺死……梵歌體內有女媧賜予的靈力,乃不死之身,這樣說來,或許梵歌的氣息還留於這世間……或是零散魂魄,或是殘識斷念,又或是不曾散去的靈力……可是會在哪呢……蜃海幽女……蜃海……巨大海貝中的一株蘭草……蘭草開出的孤零小花帶了似有若無的仙源……蜃海幽女的癲狂笑罵……我殺不死的,也要留下來陪我一同受罪……
那些於蜃海深處的記憶不斷纏繞,最終匯成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