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佛曉.精緻石門破開一角.一個灰頭土臉身着灰衫的姑娘挎着竹籃走了出來.
身後是高高石玉磚圍城的嵬峨壁牆.她是從後門走出的.
方行了幾步.拐角處.敲同幾位自正門而出的俏麗姑娘碰了面.
幾位衣着光鮮的姑娘忙掩了口鼻.匆匆離去.
灰衫姑娘回頭望她們一眼.漸行漸渺的對話恍恍飄進她的耳朵.
“快走.怎麼一清早碰到那個晦氣.”
“多看她一眼要倒黴了.你回頭看她做什麼.趕快走.”
……
她早就習慣了.淡淡一笑.挎着竹籃.走入朝霞.
竹林深深.小路淺淺.馬蹄疾疾.
伴着矯健驄馬破天嘶鳴聲.她被突來的衝擊撞翻倒.竹籃裡的香果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採來的果子.欲詭於佛祖.她忙不跌的一枚枚拾起來.
挎着長劍的黑甲男子勒住馬繮.清淡瞟她一眼.便又駕馬遠去.
這是他同她第一次見面.兩人都未曾注意到對方.
她在山顛的崇德寺淨手焚香.豢抄了一日的佛經.日暮時分.伴着寺廟悠遠的鐘鼓之聲.冒着細雨趕下山去.
雨越發大了起來.行至崎嶇一段石路.竟像是瓢潑一般.她雙手搭在額骨處擋雨.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因踩在一方覆着苔蘚的滑石上.她順着石坡滾落下去.
這一摔.卻沒將她摔死也沒摔成個半身不遂.實在是上天垂簾.她着爬起來.揉揉擦破皮的手肘.向着不遠處的一處山洞跑去.
雨勢太大.她幾乎睜不開眼.盲目跑着卻被腳下一絆.摔了個跟頭.
揉着腰身再次爬起來時.發覺將她絆倒的是個人.橫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她跪倒他身邊.椅了幾下.喂喂喂喊了一陣.那人沒甚反應.她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活着.
她費了好一番體力將這個死沉死沉的龐然大物拖到一處山洞避雨.
倚靠在洞壁上的男子身穿精銳甲冑.腰挎一柄鏨刻古老圖騰的長劍.男子臉上掛着幾處淺淺劃痕.眼睛下方滲出兩縷血跡來.肩頭垂落幾縷溼溼的捲髮.
此男子正是晨早時分駕馬將她撞翻的男子.她應是未曾認出來.
她用帛絹帕子沾了洞外雨水爲他輕柔拭擦着面上的血跡.
昏迷中的他驀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是誰.”
她嚇了一跳.暗自平息後.笑道:“你醒啦.”
男子劍眉擰了擰.卻睜不開眼.將雙手摸索着伸向前去.
“這是哪.”
她握着他的手臂.“我叫阿棄.不小心跌落到到谷底.沒想到遇到昏迷的你.就把你拖進來了.哦.這是一處山洞.”她瞥一眼洞外如注的雨簾.“外面雨下得很大.”回眸又問.“你又是誰.”
沒料到他竟莫名惱怒起來.“什麼.你把我拖進來的.”
她怔了一下.“是啊.你很重很重.我胳膊都抽筋了.”
男子猛地站起來.握了握手中的長劍.似乎忍了一會.妥協道:“阿棄.名字真難聽.算了.我不怪罪你.”
阿棄有點不高興.嘟嘟囔囔着.“什麼意思嘛.我好心救了你.不感激就算了.怎麼一副想打架的樣子.還嫌我名字難聽.”
男子鼻孔哼了一聲.“救了我.算你命好.你的名字本就難聽.”
阿棄沒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人.瞪着那張看起來挺好看的臉蛋問:“你叫什麼.難道你的名字很好聽.”
男子嘴角勾了勾.“那是.我的名字是由我們整個家族的文士及族長精心擇出來的.當然好聽.”
阿棄似乎有點興趣.湊近了一些.“你叫什麼啊.”
他握着長劍重新倚坐在洞壁上.“不告訴你.”
她撇撇嘴頗爲心寒瞅他幾眼.接着環視四周.打算另外選個底盤.這個人忒傲嬌.忒不好溝通.她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免得被傳染.
“不許瞪我.”他冷颼颼道.
“你不是瞎子麼.你怎麼知道我瞪你.”她問.
“誰說我是瞎子.我的眼睛不過受傷了而已.”他吼了一句.遂又衝她招招手.“你過來.”
她緩緩湊過去.嗓音有些飄.“幹……幹嘛.”
“去找性的來.我餓了.”
她望了眼洞外的如潑大雨.有點爲難.“雨下這麼大.我去哪給你找吃的啊.”
他站起身子.皺眉沉思了一會.嗖的抽出腰間長劍.“你不去.我就把你砍了吃.”
阿棄嚇得退了幾步.緊緊貼着洞壁.“我……我這就去.”
無敵風神腿.三步便跑出山洞.衝進雨簾.
握着長劍的男子微張着嘴巴.似乎想說什麼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他嘴角一彎.將長劍利索收回鞘中.“真傻啊.”他說.
待時間過去好一陣.洞外的雨勢絲毫未有減弱的趨勢.她卻一去不回.
他摸着洞壁走到洞門.將眉頭攢了攢.“不會死外面了吧.”
他剛調轉身子欲返回洞內.背後衝上來一堵肉牆.
“我去了這麼久.你一定餓壞了吧.雨太大不容易找到吃的.幸好摘了幾個野果子.”
她甩甩額頭的雨珠子.高興地低頭瞅着手裡捧得紅豔豔的果子.
他徹底怔了.
阿棄見他面色不是特別友善.有點深沉.又帶着幾分莫名.連忙退了幾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外面雨太大我只顧着往洞裡跑.不知道你站在洞口.”
他收了收臉上的僵硬.語氣仍是硬邦邦的.“果子.只有果子.爲什麼不打只野豬來.”
“打……打不過野豬.”她說.
他憋住笑.咳了一聲.繼續不滿叫囂着.“野兔總打得過吧.野雞也打得過吧.”
“沒……沒打過.”
他暗暗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將臉別過去.對着黑黢黢的山洞暗笑了幾下.轉過臉來又是烏雲密佈.“估計你也打不過.只會欺負野果子.”將手一攤.“拿過來.”
她將果子全都遞給他.
他重新坐下.一邊啃着清甜的果子一邊使喚她.“名字挺醜的笨丫頭.剛發現牆角有一堆乾柴.你看看周圍有沒有火絨.有的話……”他將話頓在嘴邊.琢磨一會又道:“發現火絨.你知道接下來該幹嘛麼.”
“知道啊.當然是生火啊.”
“生火做什麼.”
“將衣服烤乾.還能取暖啊.”
他長長哦了一聲.“原來傻得不是特別純粹.”
她知道他是在取笑她.撅了撅嘴略微不滿的四處找火絨.
果真.柴堆旁發現了火絨.她將火點燃.洞內起了暖意.他將一身盔甲卸下.再將中衫脫了.“喂.你過來.”
只顧着添柴薪的阿棄聽到呼喊.驀地轉身一望.啊的一聲叫起來.她邊退後邊哆嗦.“你……你要幹嘛.”
“吼什麼吼.沒見過男人脫衣服麼.快點過來爲我敷藥.”他不耐煩道.
她見他從內衫中掏出一盒傷藥.才卻卻靠近幾分.接過他遞來的藥膏.一個勁發抖.
“抖什麼抖.快來幫忙上藥.”他已將內衫除去.背部好大一片劃痕.猶帶着血絲.
她滿臉羞紅.將眼睛移到別處.“你……你怎麼知道我在發抖.你……你看得見.”
“你這個笨蛋.我要看得見還閉着眼睛幹嘛.睜着眼睛的可能是明眼瞎.閉着眼睛的一定是瞎子.懂了麼.”
她煞有其事點點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爲他上藥.
“你佔了我便宜.要不要負責.”他問.
“沒有沒有.”她將空了的藥膏放到地上.“我是閉着一隻眼睛爲你上藥的.只能說不是特別佔你便宜.或者說只佔了你一半便宜.”
他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你……還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他繫好內衫衣帶.正襟危坐道:“你長得怎樣.”
“啊.”
“我是問你長得好看麼.你都看了我的身子.當然要負責.若是長得不算太醜就嫁給我當媳婦兒.”
她聽了.瞪大眼睛瞅着他.
見她久久不吭聲.他嘆了口氣.“算了.本來也沒抱希望.名字那麼難聽的人.長得肯定特別醜.”
她暗暗摸了摸自己灰不溜秋的臉蛋.“我不醜.”
“哦.過來讓我摸摸.難不成還是美人.”
面對他胡亂晃悠在眼前的大手.她往後縮縮.“婆婆說我是個很美的姑娘.”
“看來那個婆婆很善良.怕你想不開騙了你.”他譏諷一笑.
她又摸着臉蛋.默不作聲了.
他靠在牆洞上睡不着.便又使喚她.“醜丫頭.離我近點.給我唱首歌.”
她慢悠悠湊過去.張口唱起來.“阿哥你呀說喜歡我.最愛咬我耳朵.打只山豬送給我.明年下一窩.阿姐說你騙我.你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停.你唱得什麼亂七八糟的.真難聽.換一個.”
她小聲嘀咕.“我聽府院裡的姑娘都這麼唱的.”眼珠子一晃.“要不我給你唱一首誰也沒聽過的歌吧.”
“自創的.”
“啊.不是.”
他喉結動了動.忍着沒說話.她分析着他面上神色.看起來比較安全.就小聲唱起來:
星星睡着.月兒悄悄.雲兒追着樹梢鬧;蟲兒醒着.鳥兒鳴叫.風兒偎着杜鵑笑;小小的山坡.暖暖的草帽.你輕輕唱着.捉個天荒.陪我到老……
她的嗓音本就清軟.悠悠響在寂靜山洞.伴着雨滴聲以及柴薪偶爾的畢波聲.顯得空靈而溫存.
“誰教你的.”他滿意一笑.問道.
“沒人教我.我也不知爲什麼會唱這首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