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王對詭異一詞理解得不大通透。好在沒往貶義那方面想,卻對這個剛出生不久卻要被上天收了去的小兒子異常憐愛。平日裡。圍繞在小王子身邊的宮侍御醫亦是成羣結隊不離其身。只恐怕發生一點意外。
蒙鐸三歲誕辰。老國王見愛子身康體健。圓潤飽滿的氣質形象離夭折差得遠。便在宮內大擺流水宴席。歡騰三日。
宮人因貪圖酒宴。一時疏忽。讓小王子從桌宴底下鑽了出去。
大王子蒙孑因母親不受南疆王寵幸。連着他這個王子也備受冷落。記憶中。老國王日日抱着蒙鐸笑得腰枝亂顫。卻從未抱過他一次。
他本是孤零零一人於宮院一隅的假山上坐着。遙遙望着宮殿內的繁華熱鬧。不知何時假山下站了那個命很好的小胖墩。。蒙鐸。
三歲的蒙鐸吵着也要爬上假山頂過過癮。他就將小不了帶了上去。悲劇就這樣猝不及防發生了。剛剛享受到山頂第一縷涼風。小胖墩一不小心從假山上滾了下來。頓時口鼻躥血。
御醫道已無力迴天。蒙鐸終是沒活過三歲。
老國王悲痛萬分。仰天咆哮數日。命人將小王子的屍身停在王宮靈柩七日以供緬懷。
這七日。蒙孑被偏心眼的老國王囚禁到一間小黑屋。一日只給半個幹饅頭半碗涼水。
他只是想帶弟弟玩兒。從沒想到弟弟因此徹底玩完。他蜷縮在小小的屋子裡恐懼着。小身板抖得厲害。
出殯這日。胖墩小王子竟意外睜開了眼。祭司道小王子死局逢生。對南疆國而言乃大吉。對自身宿命來講仍是大凶。
老國王更家心疼失而復得。兇了自己吉了本國的胖墩小王子。
三歲的小胖墩蒙鐸甦醒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求了父王赦免將大王子的罪。小小的他親自去了小黑屋將蒙孑接了出來。
宮內上下。無不讚譽。
因胖墩小王子平日最親近苗條的大王子。大王子蒙孑至此才感受到老國王的半點慈父之心。
蒙孑十四歲那年。母親怡夫人同竹馬侍衛私通之事被揭。侍衛被當場砍成八十一塊。老國王盛怒之下打算在三日後將怡夫人處死。蒙孑一人劫了天牢。
老國王親自攜了一萬兵士將她們母子圍困在一處荒郊野地。
層層包圍圈中。老國王狠厲道若他此時丟棄母親同他回了王宮。他仍是尊貴的大王子。若他執意無視他頭頂的綠帽子。他就命衆將士將母子二人一同刺死。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蒙孑終是無視了老國王頭上的綠帽子。打算跟母親一起赴死。
此時。隨行而來蒙鐸站了出來。他向老國王說他有辦法勸說大王子棄暗投明。
蒙鐸靠近蒙孑。先是同他說了幾句勸阻之言。後臨陣倒戈。低低在他耳朵邊上道一句。“挾持我。我帶你們離開。”
千里紅駒拖着三人行了百里。
溪海盡頭一叢隱秘竹林。馬蹄聲才停。
蒙鐸將一袋金子遞了過去。
蒙孑揣了金子。將馬匹飲飽了水。又攜着母親上馬。開啓他的流亡生涯。
紅馬方行了幾米。他聽到身後蒙鐸的呼喊聲。
勒了馬繮。翻身下馬。蒙鐸跑了過來。他說:“王兄。我想跟你一起走。”
此次流亡。定會顛沛流離艱辛異常。他自然不忍一直被嬌慣的弟弟跟着他一起受罪。便直接拒絕。
蒙鐸卻說:“王兄最好帶上我。若是父王派出的兵將發現了你們。你可再次要挾我逃走。父王一向最疼我。定不忍心我或傷或亡。只有我陪在王兄身邊。王兄纔是安全的。”
蒙孑見馬背上羸弱不堪的母親。便答應了。
三人選了深山處一片竹海隱居度日。
三人不方便露面。便只在山中打些山貨再採了野菜度日。
蒙孑的母親怡夫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落腳這處叢林後便臥病不起。夢魘中常叫嚷着八十一塊。平日在家務上更是半點忙都幫不上。
這處山林頗深。霧氣濃郁。幾乎無人問津。也不見樵夫獵戶的足跡。只來往着一羣羣鳥雀。
蒙孑自小生在王宮一直備受冷落。可蒙鐸卻是被王氏一族捧在掌心的人。連他都有些受不住如此清苦的日子。更何況養尊處優備受尊崇的蒙鐸。
可蒙鐸從未表現出一丁點不滿。他每日于山中狩獵。親手剝了野獸毛皮再煮了飯食分給大家吃。
夜晚。林中難免有野獸侵襲。蒙鐸必先第一個衝上去砍殺野獸。蒙鐸雖劍法精進。可難免受些小傷。
蒙孑細心替他處理那些傷口時。他每次都笑着對他說:“王兄不要擔心。一點都不疼。鐸鐸不怕疼。”
蒙孑平日要多多照料橫在病榻上只會喊八十一塊的母親。蒙鐸便出了竹林到處採摘些野果。再挖些山貨野菜回來。勤勞的蒙鐸無在形中將體重減了下來。終於不再是那個胖墩了。
山中可入口的蔬果有限。有些果子他們從未見過。不知有沒有毒。
蒙鐸每次採了野果必先嚐之。確定安全才端給蒙孑及怡夫人食用。
一次。蒙鐸誤食劇毒青果。蒙孑揹着他走了兩天兩夜山路才尋到一位山野大夫。他靠在蒙孑的背上。燒得迷迷糊糊。口中不停叨唸着:“王兄。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只怕如果我死了。父王的人尋來了怎麼辦。”
蒙孑將他放到一塊巨石頭。用樹葉兜了水餵給他喝。“鐸鐸。你撐住。如果山野間的大夫救不了你。我就將你送回王宮。宮內御醫定會治好你的。爲了救你。哥哥願意搭上這條命。”
當然。上蒼有時候有好生之德。蒙孑以自身血肉入藥。蒙鐸終是被山林大夫救了過來。但至此留下心痛的隱疾。
蒙鐸每次見到蒙孑手臂上剜肉留下的猙獰疤痕時。總會鬱郁好一段時間。鬱悶的那幾天。他挽着蒙孑的胳膊只會軟軟道一句話:“王兄。鐸鐸想一輩子跟在王兄身邊。”
除了生活清苦些。兩兄弟活得還算灑脫。兩人晚飯過後。定會選一片竹林切磋劍法刀式。
瀟瀟竹葉自兩柄刀劍之間起舞旋轉。絢爛山花自腳下鋪到晚霞盡頭。竹林深處時不時傳來兩人暢快淋漓的歡笑聲。
一年後。蒙孑的母親病逝。
將母親葬到竹林後。蒙鐸問他還有什麼理想。
蒙孑將親手編織的白色花環擱到母親的無字碑前。低低道:“以前身在王宮時。經常和膳房宮侍去宮外採辦些材料蔬果。曾親眼見到南疆子民生活艱辛。爲了餬口飯吃起早貪黑。病了也捨不得吃藥。再我還是大王子時。我就想着若有一天能爲南疆子民做些什麼就好。能讓貧苦子民少受些苦多些安寧穩定。有生之年。使得南疆國日益富庶國泰民安。這一直是我的理想。”
蒙鐸笑笑。“我沒有王兄這般心懷子民的慈悲之心鴻鵠之志。我只想王兄活得開心就好。”
怡夫人歸天不久。蒙鐸留了草信一封。不辭而別。
信中寥寥數語。說他要回王宮去。要蒙孑保重。
蒙孑將草信燒了。他並不責怪蒙鐸的離開。他本就不屬於這山野竹林。他自出生就高貴尊榮。他能同他在此住了一年。他已感動至深。
深林幽谷。不知人間歲月。蒙孑在此苦練劍術。生活孤簡。
三年後的一個和暖午後。他拎着兩隻野雞自竹屋外狩獵歸來。竹門半敞。他以爲是野獸來串門。進了竹屋卻看到一襲華貴衣袍背身而立。
那道挺拔的背影轉過身。對他笑。“王兄。我來接你回家。”
一別幾年。鐸鐸長大了。再不是挽着他的胳膊撒嬌的纖弱模樣。此時的鐸鐸。身姿玉立。面色如虹。眉眼深邃。
倆兄弟坐進同一輛馬車。車身微晃。蒙鐸笑得像個孩子。他說:“王兄想我麼。我終於說服父王迎王兄回宮。王兄等的時間是不是有些長。”
蒙孑這才瞭然。他孤身回宮是爲了今日一聚。這三年來。不知他都做了些什麼哄得父王開心將往日芥蒂拋開。同意將一看就堵心的他迎接回宮。
他心中說不出的感激。只將手臂搭在蒙鐸肩膀上。低低道一聲:鐸鐸。
重入王宮。蒙孑過得並不順心。因從小不被父王待見。又有其母私通侍衛的前科再先。宮裡的人未曾給予流亡四年的大王子以尊重。
反而小王子蒙鐸。是一衆宮人不敢生出一絲怠慢之心的尊貴主子。老國王始終待這位王子如一的寵愛。
宮人私下暗傳大王子血統不純。又或是其母同野男人私生來的。每每聽到這時。蒙孑便強忍着。好不容易回了王宮。他實在不想再起波瀾。何況父王本就疏離他。若他此時再計較這些流言。恐又勾起一直藏在老父王心中的怒氣。屆時將他趕出宮去或是廢爲庶民。這有些對不住這幾年來蒙鐸對他的犧牲。
他忍是忍了。可宮人見他如此好性子就越發肆無忌憚起來。流言蜚語傳得異常逼真。大家道雖南疆國只有兩位王子。即便他是大王子。可南疆王並沒傳他王位之意。老國王早就內定的小王子爲新任南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