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清歌,出身相府,是庶出的大小姐。
這一年,我猛然不認識身邊的人了,我愛的人背叛我,愛我的人死無全屍,就連我自己也被可笑的謊言矇在鼓裡。
很多女人都羨慕我,以爲坐上皇后之位後就能高枕無憂,可是我卻被親妹妹踩在腳下重重碾壓,被信以爲真的良人冠上了不忠不義的名聲。
我想,上天也許是公平的,一次重生,天翻地覆,儘管我還是重傷,心中的傷痕無法抹平。
可是,我知道這世上愛我的親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外祖父。他待我如珍寶,爲我出謀劃策,爲此不惜和相府撕開了臉皮。
那時候,外祖父的眸子雖然蒼老了些,可是眼底滿滿都是我看不懂的愛戀。更多時候,我總是覺得他在透過我看其他人。那人是誰,我不得而知。
我這輩子不相信任何人,不愛每一個人,寧願背叛天下也不要一個人負了我。
可後來,我發現自己一錯再錯。
原本以爲慕容風待我是極好的,即便我們不熟悉,我也無所謂,正直如他,帶我出生入死總是凱旋歸來。
可惜,一切都是歐陽少卿在後的動作,我的眼睛被矇蔽了,是被我的自信矇蔽了。
當時,雲玲瓏還厲聲責備我朝三暮四,我還嘲笑她沒有盼頭了。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歐陽少卿卻爲了我的想法將歐陽以澤狠狠碾壓,一步步走上了皇位。
爲此,我們永遠只能是皇兄和皇妹的家族關係,男女之情只能是稀薄的親情,什麼情情愛愛和我們沒有了任何聯繫。那時候,無論我怎麼後悔,都沒有回頭的機會。
歐陽少卿曾經問我,爲什麼願意留在宮裡,其實我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明明,我想要的是宮外天高海闊的自由,想要的隱居郊外的淡薄,甚至想浪跡天涯無牽無掛。
可是他再三問我的時候,我卻退縮了。
比我更孤獨的,是歐陽少卿。
原本他就像是要越龍門的魚,能闖蕩出獨有的天地,只可惜了被禁錮在宮裡這麼個禁閉的地方,就算志在四方也不得不留在皇位之上。
那個純金打造的美麗座位,那樣的冰涼華麗,遠遠瞧着倒是好,隻手翻雲覆雨都是動動嘴巴就可以辦到的事情,可惜了代價太大。
他們和歐陽以澤不同,他們想要的是自我,是救贖。
然而,一切都讓他們成了原罪,原罪是無法饒恕的,他們註定天涯遙遙無期。
當慕容風死訊傳回京城的時候,我才恍然知道,原來所有人都漸漸地離我而去了。曾經的我自己爲是,曾經的我以爲憑着一腔熱忱就可以走遍天下。
歐陽少卿永遠站在我身後,直到我的記憶一點點流逝,只記得了他。
黃裳總是陪在我身邊,給我講述一個個陌生的故事,每每聽了我都潸然淚下,卻又有些熟悉。問起黃裳她卻說是從外頭一些窮酸書生的書裡看見的故事,不是真的。
懷着疑惑,我送走了莫離,送走了許多人,那些人的面孔或者熟悉或者陌生,又有什麼關係呢?
近來,歐陽少卿越來越緊張我,我記得我們是皇兄妹,卻又覺得我們像是分別了多年的戀人,可是在一起卻又是無比的陌生。
漸漸的,我都不愛說話了,歐陽少卿總是陪在我身邊說着一個個朝堂上的故事,那些形象鮮明的大臣都是那樣像耍猴的,一個個爲了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吵上個半天。
我的頭一天比一天沉重,直到那天我的身子突然好了很多,於是我約了皇兄在院子裡看桃花,還給他親手做了桃花釀。這東西能封存好久。
我總是覺得自己似乎活不了多久,又像是能過很久一樣。但是我不清楚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就釀了很多酒,模模糊糊的,我記得有個人很喜歡給我釀酒。可惜,我記不得了。
抱着最後一罈桃花釀,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歐陽少卿就伏在我牀邊,見我醒了,一下子抱住了我,讓我不要再睡覺了。
他哭得很傷心,和孩子一樣,那一刻我的心狠狠一抽。我不知道這些都代表了什麼,但我的確不想離開歐陽少卿,也不想忘記黃裳。
那天晚上,歐陽少卿身邊的王公公悄然進了我的宮裡,和我講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很長很悲傷。
最後,他才告訴我,那個最可悲的女人是我,而最受傷害的是皇上,歐陽少卿幾乎承擔了一切的痛苦。
他有記憶,和我不一樣。
雖然我的心會時不時地痛,但我知道一切苦難都已經結束了,有時候的忘記反而比記得還美好。
那天,我們走在長長的宮殿外頭,遙望天下美景無一不是雅緻溫暖。
但是太陽能照到的地方畢竟還是少數,有時候即便是一塊雲都能遮住太陽的光和熱。於是我漸漸地覺得力不從心,有時候和歐陽少卿遙望宮殿外萬家燈火的時候,我開始說胡話了。
我想要天下太平,想要河清海晏,想要
永遠沒有夷狄入侵。
歐陽少卿竟然答應了下來,那一天,他還吻了我,具體的我自己都記不清楚,甚至忘記了怎麼走回去的。
那一夜我睡不着,渾身疼痛,黃裳見了直要叫去見皇上。
可是鏡子裡的我憔悴不堪,落魄悽慘,這樣的我被歐陽少卿看見了還不知道有多痛苦。
就像當年我沒見到父皇最後一面,卻是比見了好,我沒有遺憾。若是見了,現在反而爲自己的無知痛心。
沒有感情的皇帝還是百姓的好皇帝,這句話是父皇和我說的。
起初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才明白,他是在提醒我,千萬不可以對歐陽少卿生了情。他只能是一國的皇帝,甚至連作爲我皇兄該做的事情都不可以做,什麼事情都比不過江山重要。
我覺得很可笑,卻無法反駁。
坐上皇位不是爲了自己的家族,不是爲了親人,不是爲了兄弟姐妹,那是爲了什麼?
作爲皇上固然能享受萬人之上的威嚴幸福,可是除此以外他們沒有心麼?
他們有,可是又不能有!
父皇對我孃親的愛憐,直到最後也只是作爲了一個旁觀之人關注,卻沒有清醒的認識。其實他喜歡的只是自由自在,只是他自己的幸福。
而我的孃親,只是他壓力的寄託而已。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黃裳在我的哀求下,給我梳妝打扮了很久,直到最後她才求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她求我見皇上一面,可看一個人在眼前死去的痛快,我似乎記得。
那種命都保不住的痛苦猶在眼前,我卻是不記得究竟是誰的死讓我這麼痛苦。
我拒絕了黃裳的請求,儘管我分外想見歐陽少卿一面,我想親口告訴他,我心悅他很久了。
也許是從初次見面,他帶着我離開了羣狼。也許是在宮宴下,他駁斥衆人保住了我。也許實在青樓,從未進過風月場所的景王竟然爲了我買了一個煙花女子。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幸運,知道心一點點涼下去的時候,我手中的筆已經落下,墨都已經乾涸,我才慢慢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們一錯再錯,直到最後連最基本的相親想愛都做不到,能讓我心安的只是我沒有見到歐陽少卿最後一面。
這樣,我們下輩子就不會再見面了,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因爲我沒了執念,即便是重活一世,我也不會再接近他們,這就是我的救贖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