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百里懿策馬緩緩行於子嶧城郊外的寬闊官道上。
田野黑沉沉的,一望沒有盡頭。
白天裡和風訣去了城外的軍營,風訣留下安排,他要去一趟古云城調兵。
百里懿在馬上直起了身子。離城門還有一段路,他擡了頭去望那月,柔和的,籠着煙雲般漂浮在天幕上,那光芒甚是輕柔,溫潤得幾乎叫人失了心神。
百里懿心頭驟然一跳,是了。
離雲卿,也是這般溫柔如月,卻寒如冰霜的氣質,清靈若水。
便是可惜生不逢時,幾度戎馬,半生浮沉。
擰了擰眉,百里懿狠狠切了自己的心緒,一聲高喝:“駕!”
“什麼人!”尚未跑上兩步,他就勒了馬,右手急捷地搭上腰間凌虹。
前面的樹叢旁邊靜靜立着一人。百里懿眼波輕斂,待看清了那人時,差點落下馬來。
“雲……雲卿?……”
離雲卿靜然地移步向這邊走來。郊野靜謐,月色似水,白得近乎於悽切的顏色,降臨在離雲卿的臉頰上。連那雙冷傲的眼神,都似沾染了死一般的白,顯得毫無生氣。
雪色大氅,白色錦袍,連理衣帶好像銀色的水波。
那柔順的長髮爲夜風捲起,擴散在夜色之中,如此安寧,如此鬱結。
百里懿喉頭動了動,口卻像被封了般發不出聲。
離雲卿走上前,擡起臉靜靜地笑了,極淡漠的悲哀,卻像明淨秋水上的漣漪,一點點擴散開來:“你可是要走?”
百里懿呆呆地盯着她白皙透亮的臉,“天氣如此寒冷,你怎的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
離雲卿語氣平靜得很,“我等你一整天了,你總該給我說些什麼?”
一整天?百里懿咬住了嘴脣,再看離雲卿,那原本沒有什麼血色的容顏上,此刻更是白得幾乎通透。
“若是想找我又何必在這裡等,我們可是夫妻啊!”百里懿咬着牙恨恨道,“我要是今夜不出城呢?你難道要死等?”
“不,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離雲卿一徑地說着,卻覺出百里懿奇怪的沉默,還有僵硬的氣氛……她擡起頭來,看着她熟悉的那張臉——是屬於他平時很少有的動怒之色。
“你都聽到些什麼了?!”他厲聲喝問。
似乎並未料到會遭到這種語氣的對待,離雲卿退到一個冷漠的距離。
卻並沒有說話。
“是哪個混蛋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百里懿仍舊跨在馬上,一頭墨發在寒風裡狂亂地飛揚着,伴着那陰鬱惱怒的臉,竟然有幾分駭人。
離雲卿卻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覺得現在的百里懿既是有些陌生。
以往的他把自己隱藏太深了,但現在的他是潛入海里的巨龍,一發不可收拾。
“罷了。”百里懿突然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我要出城了,你回去吧。”
說罷他一抖繮繩,“駕!”
“百里懿!”離雲卿叫道。
手上猛然顫了顫。“你還有話要說……?”百里懿回過頭來,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