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不耐煩,揮手道:“廢話都給我嚥下去!交待實情!”
福貴驚駭。
趕緊收了鼻涕眼淚。
好好交待。
“大小姐,事情是這樣的……我在賭坊裡輸了錢,利滾利欠到現在已經是十萬兩銀子了……十萬兩啊,大小姐!就是把奴才大卸八塊,一塊一塊稱肉賣了,也不可能弄到這麼多銀子啊……那香兒小姐就威脅我說,要是我不按照她說的辦,她就讓賭坊的打手把我裝在麻袋裡沉塘,還要把我的屍首餵給狗吃,讓我永世不得超生!”
十萬兩銀子的賭債?
尋常賭坊,放高利貸給賭徒,放個幾十兩就能讓平民傾家蕩產。
放幾百兩已經相當於滅門。
放上千兩外債的,對方必須是地主商人。
不然賭坊回不了本。
這十萬兩,是什麼情況?
根本不是普通賭坊會幹的事情。
必定有後臺指使,賭坊纔會這樣肆無忌憚。
秦韶華問他,“你說的香兒小姐,是秦香兒麼?”
“對對對!就是秦香兒,和大小姐同父異母的姐妹啊,你們都是我的主子。她是賀姨娘生的,大小姐還記得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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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記得,幾個月前還見過面呢。
秦韶華再問:“你的賭債欠了多久了?”
“我……”福貴有點遲疑,“來北方之前欠的……”
秦韶華臉色一寒。
福貴連忙改口:“是很早以前!很早以前!我們被送還給大小姐之前就欠下了!”
“到底多久!”秦韶華聽得非常不耐煩。
“……去年。去年!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我不小心輸了幾把大的。”
福貴見秦韶華臉色難看,趕緊吐實情,不敢再有所欺瞞,“我當時想着能翻本,就沒當回事。不料後來越欠越多,還被府裡不知哪個嘴賤的奴才告訴了夫人……夫人老早就看我們這些舊僕不順眼了,我爲此差點被趕出去……幸虧當時大小姐要陪嫁,我才被送還給大小姐,逃過了夫人懲罰。”
他口中的夫人是段夫人,秦麗雪的娘。
秦韶華心中冷笑。
原來從那麼早就開始了!這場算計,真是放長了線啊。
段夫人捏着福貴的把柄,能不安排他做事麼?
“福貴,你當時被送還給我之前,是不是見過段夫人,或者她身邊的心腹?對方都囑咐你什麼了呀?”
秦韶華笑着問。
這笑卻讓福貴膽戰心驚。
不敢不說實話:“是!大小姐明鑑!是賀姨娘身邊的丫鬟找了我去,說是夫人的吩咐,只要我聽她們的,她們就幫我抹平了賭債。要不然,就把我送給賭坊的人……我不敢不從啊,就權宜之計,暫且答應了她們……”
權宜之計,暫且答應。說得真好聽。
呵,要不是秋雁事發太快,恐怕這個奴才當時也跟着動手了吧?
段夫人送還舊僕之前,還真是做了很周密的安排呢!
秦韶華望着他微微地笑。
福貴低下頭,不敢迎接秦韶華的目光。
“大小姐,我什麼都沒做過,真的,我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後來夫人不是死了麼!她都死了我當然更不用怕她們了,我是大小姐的奴才,有大小姐罩着,賭坊的人也不敢得罪我……”
那是因爲自己夠強!秦韶華不屑,纔不相信他表忠心。
要不是自己很迅速就收拾掉了護國公府,段夫人、秦雲紛紛落難,大樹倒了,福貴這奴才還不知道要受人指使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麼,你這次又是爲了什麼,不惜千里迢迢北上來害我?”秦韶華問。
福貴吞吞吐吐地說:“是我又去賭錢……又欠了債,後來就……被香兒小姐找到了。她威脅我,讓我聽她的話,讓我到鳳凰城來害您,她說您在這邊幫手少了,攝政王殿下忙着打仗,總會有顧不上保護您的時候,我就可以趁機下手……不然等您回了京城,她說就難辦了。”
難辦了?
還要怎麼辦?
這秦香兒還真是敢想啊。
秦韶華冷冷地問:“你既然全是被逼,爲什麼到了這裡不和我說實話,讓我保護你?反而還要幫秦香兒害我?”
“我……我不敢……香兒小姐說要是我敢投靠您,她就把我當初受夫人所託要害您的事情暴露出來,讓您再也不相信我。她說您會用毒藥,會無聲無息毒死我……”
蠢貨!
“你讓小木去溫泉投毒,毒是哪裡來的?”
“是香兒小姐給我的,奴才也不知道她從何處找的毒藥。但是恍惚聽說,好像是從段尚書府偷的?她說你用毒,就用毒藥害你,這叫什麼來着……哦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香兒小姐就是這麼說的!”
呵呵。
秦韶華問完了。
微微點頭,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暗衛再次出現,秦韶華還是三個字,“殺了他。”
福貴大驚。
“大小姐,我什麼都告訴您了,一點都沒有隱瞞啊!我對天發誓,我什麼都說了,我真的全都說了啊……”
正因爲你全都說了,才更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秦韶華一臉冷漠。
對於做了惡事又沒有利用價值的傢伙,她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福貴的喊聲十分淒厲,但是,在窗外沒多遠就戛然而止。
是暗衛動手了。
秦韶華神色未變。
殺一個不懷好意的僕人,實在不值得她留意。
“你們什麼打算?”她轉頭問張婆婆、紅姑和小海。
福貴的死亡讓三個人臉色都很僵硬。
突然聽見秦韶華轉向他們發問,一時都沒說出話來。
大小姐,實在是……有點嚇人!
最後還是張婆婆率先出聲。
但是經過這一番事,她的聲音也不似之前那樣鎮定了。
顯然福貴雖然該死,真死了也着實震撼到了她。
像她這樣的繡娘出身的下等僕役,離宅門之中的權力中心很遠,自然親身經歷的爭鬥也少,死人對她來說是很大的一件事。
她斟酌着言語說:“……大小姐,我們本來是打算北上來伺候您,幫助您的。沒想到才這麼幾日,就給您添了天大的麻煩。我們哪還有臉繼續待在您身邊……我們這就收拾行李離開,以後再也不敢給您添亂了。”
紅姑聞言有點着急,可是,卻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她們的確是沒資格再留下了。
張婆婆又說:“大小姐以後也不用派人給我們送銀子送東西了,我們有錯,不會再回您給的宅子,我們沒臉住。大小姐忘了我們吧,您的好日子還長着,不要再替我們操心了。大小姐,就此別過,您保重。”
她正了正身子,重新給秦韶華磕頭。
並且拉着紅姑和小海一起磕。
秦韶華坐着紋絲不動,受了她們三個響頭。
然後輕輕笑了:“這三個頭,就當你們爲這次的事情道歉了。你們的確有失察之罪。”
張婆婆說:“奴婢們罪責不輕。不敢求大小姐原諒。”
秦韶華笑道:“站起來吧。也不必再提離開的事情。這宅子裡還不缺你們一老兩小三口人的飯吃。你們願意跟着我,就跟着我。”
張婆婆愕然擡頭。
眼白上翻的盲目茫然朝秦韶華這邊看。
她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
但是臉上煥發了驚喜的光彩。
“大小姐您……不計較我們的過失?”
“計較什麼,這不是你們的錯。我只對有罪的人心狠,不會胡亂怪罪無辜的人,何況今日之事多得張婆婆提醒,才能這麼快水落石出。”
說起來,張婆婆是個心思很縝密的人呢。
秦韶華對那個小海說:“你之前也是跟着福貴的?”
小海戰戰兢兢,“……是。”
“他可告訴過你做什麼壞事?”
“沒有!他總是嫌我笨,喜歡帶着小木在身邊。”
“笨笨的也好。知道自己笨,纔是真正的聰明。你以後跟着張婆婆多學學吧。”
這是不計較他的前事了。小海驚喜,連忙磕頭感謝。
秦韶華把三人打發下去。
齊王的宅子又不是誰都能有機可乘的。有了福貴前車之鑑,他們只會更加謹慎規矩。
她對這些舊僕還是沒感情。
但身體原主卻是和他們有淵源的。她用着人家的身子,總不能苛待人家的舊僕。
秦韶華去找齊王,把事情交待清楚。
齊王剛用完藥,身子很虛,也沒什麼精神,只讓秦韶華自己處理就好。
秦韶華攤手:“我料定賀姨娘不會再興風作浪了,沒想到,她的女兒又跳了出來。真是什麼人生什麼孩子,母女倆沒一個好東西。”
齊王半閉着眼睛靠在牀頭,一身虛汗,懶懶地說:“你要對付她們的話,需要我幫忙儘管說。”
“這種貨色哪值得你出手,我也不會親自動手。自有人替我料理,你就不用操心了。”
齊王虛弱地笑笑,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抱在懷裡。
“別爲這些亂糟糟的事情費神了,陪我坐一會。”他說。
秦韶華將他的身子往牀裡推一推,然後自己靠在了外邊,和他肩並肩半倚着牀頭說話。
“今天用藥感覺怎麼樣?”
“還不是那樣。疼一疼,就過去了。”
秦韶華伸手,撫摸齊王額角被汗水打溼的頭髮,手指輕輕拂過他又瘦了一圈的臉。
輕輕嘆息一聲。
他太拼命了。
她看着真心疼。
齊王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圈在懷裡,“別嘆氣,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無緣無故的,我平白笑個什麼?”秦韶華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