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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公府可真會耍賴皮。
只是不知道,齊王已經把推遲行程的理由放在陪她等嫁妝上頭,這賴皮他們還能耍多久。
“我知道了。多謝你。”秦韶華將單子隨手撂下,打發侍從出去。
侍從卻還有話:“護國公府還給姑娘送了僕從,此時正在府外等候示下。據說,都是凌夫人當年陪嫁的舊僕,一共有十三個。”
所謂陪嫁,有人也有物。秦府說正在整理物件,人也給送來了,表面功夫做得還算到位。
只不過凌夫人的陪嫁僕人可不只十三個,這些年來死的死攆的攆,這些是剩下的罷了。
“勞煩帶我去看看。”秦韶華對倖存者比較好奇。
十三個僕人進了王府,被領到秦韶華跟前。
這些人衣服都是乾淨齊整的,可基本不合身,一看就是匆忙間從哪裡找來的旁人衣物。而且他們大半都瘦骨嶙峋,面有菜色。還有一個老太太眼睛看不見,一路步履蹣跚被人扶進來。他們謹小慎微跟在王府侍從身後,一直低着頭。
秦韶華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停了一停,將他們看清楚。
然後道:“擡起頭來。”
衆人依言擡頭。
一個年輕的婦人在看到秦韶華的第一眼就熱淚盈眶,顫聲問:“大小姐,真的是你嗎?真的嗎!奴婢不是在做夢?”
婦人的情緒那麼激動,一時間連秦韶華都被感染了。
秦韶華自從成爲秦家大小姐,對護國公府過往的恩怨一直處於旁觀者立場。一切所想所做,都是爲了把以後的日子過好,以及完成對身體本主秦大小姐的承諾。
對段夫人秦雲等人的敵對和不屑,也是旁觀者的打抱不平。
但眼前這個婦人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彷彿真成了被惦記期盼許久的那個人。看着婦人朝自己一步步走近,顫抖着嘴脣,眼含熱淚,她在那一瞬間有變身爲真正秦大小姐的感覺。
“秋雁姐姐。”記憶裡跳出了這個稱謂,不由自主就叫了出來。
這婦人面帶風霜,身形也變得臃腫了,但秦韶華能認出她是孃親凌夫人的貼身丫鬟之一,叫做秋雁。因爲深得凌夫人信任和重用,當年護國公府裡的小主子們都不敢小瞧她,尊稱她一個丫鬟爲“姐姐”。
“大小姐!”秋雁撲通一下跪倒在秦韶華身前,“可不敢當您這麼稱呼奴婢了!奴婢對不起夫人,都沒能給她送終!”
當年凌夫人出事時秋雁感染時疫,早就被挪到田莊上休養去了,直到凌夫人身死都沒能回來。後來秦大小姐在國公府日子艱難,只從旁人口中聽說,病好後的秋雁被段夫人隨便配了小廝,再也沒進過秦府。
秋雁跪在地上大哭,其他舊僕們也紛紛跪下行禮,低頭不斷拭淚。
秦韶華一一將他們認出來。
有兩個男僕眼生,秦韶華讓他們自報家門。一個說名叫“福貴”,是已故的陪嫁萬管事的兒子,另一個也是某個舊僕的後代。
秋雁哭道:“他們爹孃其實都是夫人看重的,夫人沒了,他們爹孃也被段毒婦先後害了。當年的人有病死的,也有尋釁發賣的,只剩下我們這些苟延殘喘,活一日算一日。今天能見上大小姐一面我們就是死也甘心了!”
說到動情處,一衆舊僕都跟着她大哭。
秦韶華安撫他們:“都是我孃的舊人,我自會照拂你們。不過這裡是王府,我做不得主,你們的去留待我請示王爺再說。”
她去找齊王。
齊王說:“隨你安排。”
秦韶華想了想,“暫且讓她們住在王府可好?吃穿的花費先記賬,稍後我還你。”
齊王凝眉:“你要與本王劃清界限?”
“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我只是王爺的侍女。”
她在王府做侍女,吃穿花王府的自然天經地義。可投奔她而來的人沒道理被王府白養着。
齊王盯她一眼。
秦韶華垂眸,態度堅決。
齊王問:“去北疆鳳凰城,你要帶他們麼?”
秦韶華道:“不會。他們之中許多人身體不好,經不得長途跋涉。稍後我會安排他們的去處。”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齊王低頭去看書,不再過問此事。
秦韶華就請侍從們把秋雁等人安頓住下,提供食水。秋雁領着舊僕們給秦韶華磕了頭,規規矩矩退下。
秦韶華又將嫁妝單子看了一遍,在僕婢人員名錄上找到了十三個人的名字。其餘的,名字後頭都標準着“亡”或“賣”這樣的字眼,就是說,已經沒有了。
於是,秦韶華覺得一百萬兩銀票要得太少。
凌夫人陪嫁僕從衆多,現在只剩了十三個,其餘人就白白損失掉了?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何況人又不是物件,說損毀就損毀。秦韶華不知道那些損失的僕從中有多少是被段夫人害的,有多少是正常死亡的,但就算只有一個被害者,也是人命,比任何物件財產都值錢的人命!
秦韶華立刻寫了一張條子交給護國公府來人,讓其帶回去給主子看。
段夫人看後大怒。
“什麼?又要五十萬兩?一共一百五十萬兩,兩天內交銀票給她?這是做夢!想得美!”段夫人把條子撕得粉碎。
正在宮裡伴君的秦雲很快就收到了家僕送來的消息。
也是氣得青筋直蹦:“逆女,竟敢爲了幾個死掉的奴才跟本國公獅子大開口,要本國公賠償她五十萬兩銀子!去,回去告訴夫人,一個子兒也不許給她!”
秦雲打發了家僕之後,回頭就去跟皇帝告狀。
雖然他明白當面對抗齊王時皇帝不會給他做主,但背後,眼藥是一定要上的,“陛下!齊王殿下以嫁妝爲由遲遲不肯北上,臣正在努力清查罪婦淩氏的嫁妝跟他交待,今早更是把昔年淩氏的舊僕趕緊送到齊王府了,其他財物正緊鑼密鼓整理中,不出兩日肯定整理完,也好讓齊王殿下早點北上。可是誰知那逆女秦韶華見了舊僕,竟然……”
巴拉巴拉說了一堆。
狀告秦韶華故意找茬,告齊王故意拖延行程。
送舊僕,清點財產,這是秦雲和段夫人定下的緩兵之計。一來面子上給皇帝一個交待,二來趁着清理財物的時間伺機而動,一旦有機會立刻咬住齊王。
總之絕對不會讓秦韶華平白拿走秦府財產。
這下秦韶華獅子大開口,正好給了秦雲挑撥皇帝的機會。
皇帝聽了稟報臉色陰沉。
誰家的奴才價值五十萬?別說只死了幾十個,就是成百上千也沒有賠五十萬兩銀子的道理,這分明是故意拖延時間。是王叔藉着秦韶華拖延北上時間!
皇帝點了一個御前太監:“去齊王府問問怎麼回事。”
“陛下。”正好在場的段尚書上前一步,“這件事還是要讓底下臣民知道纔好。”
齊王故意刁難,說了要北上卻托賴不走,就讓天下人看看他這嘴臉。
皇帝立刻聽懂了,點頭應允。
昨日當街斬首太醫的事,京城裡民衆的議論還是很讓他欣慰的。所謂民心向背,底下非議齊王的人越多,他這個皇帝當得才越安穩。
很快,隨着御前太監去齊王府問話,京裡也傳起了關於五十萬兩賠償金的流言。
齊王讓御前太監在書房外等了一個時辰。
太監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悅,被傳見時更不敢直接質問,賠笑半晌才試探提起五十萬銀子,“護國公正在宮裡哭,說秦大小姐刁難他。奴才斗膽開個玩笑,別說是秦府的僕人,就是宮裡的奴才們全都放到外頭去賣,也賣不出五十萬這麼多,王爺您看,呵呵……”
乾笑幾聲,提心吊膽等齊王開口。
齊王淡淡道:“護國公府家事,本王不插手。本王只知道要儘快北行,而能夠緩解本王腿疾的侍女必須在離京前毫無掛礙。你去吧。”
平日裡耀武揚威連大臣們都要給面子的御前太監就這麼被冷淡地打發走了。
而街面上的流言,在傳開的一個時辰後徹底轉了風向。
“陛下,奴才回宮時特意從街上走了一遭。”御前太監湊到皇帝跟前小聲嘀咕,“街上好多人說,秦韶華和護國公府要五十萬銀子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填補北疆的軍費。據說凌夫人當年嫁妝裡有塊千年古玉,價值連城,被護國公私藏起來了,五十萬銀子還買不來那古玉一半呢,秦韶華此舉已經大大便宜了護國公。何況又是爲了填充軍費,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皇帝聽着,看向不遠處秦雲的眼神微微發生了變化。
威遠侯府昔年烈火烹油,是豪富的世家,有一些稀世寶貝不足爲奇。凌夫人出身威遠侯府,嫁妝裡有千年古玉也許所言非虛。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麼凌夫人死後嫁妝全都落在護國公府,秦雲手裡想來不只一塊千年古玉。他手裡有錢,卻不捨得拿出來,偏要和齊王對着幹耽誤國事!
如果傳言是假的,那麼就說明,段尚書派去傳流言的人辦事不力,根本對付不了齊王,被齊王輕鬆就扳回了場子!
無論如何,現在問題的關鍵都不是五十萬兩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