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涌 已修
百里思青摸摸頭髮,自從回門蝶香把它挑出來後,她便成日戴着,沒想到突然不見了。如果是尋常的朱釵丟了也罷,可這是百里奚寒送給她的及笄禮,於她而言彌足珍貴。心眉一緊,她連忙起身準備去尋。
通過她這連續的動作,蝶香和蝶衣就已大致猜出了究竟。
寶儀宮的人向來都是執行派,從不會在言語上糾結東西的去向,片刻,蝶衣的腦袋裡就蒐羅出了東西可能會丟的地方。
“奴婢這就去雁回居找找!”蝶香立即風風火火地領了人出了門。她早就看那破地方不順眼了,正好藉機會拆了那破門!看下次那爛人還怎麼阻擋她們!
聲音消失前,人就不見了影。
百里思青想了想,囑咐蝶衣追上去,“讓她小心些,不要碰亂裡面的東西。還有,也不要踩壞了院子裡的花。”
“是。”
此時銀子跟着慕子衿去了衙辦,雁回居里面連一個灑掃的人也沒有。沒有人來阻攔,蝶香痛痛快快地將主院遛了一圈。
但在她幾乎將牀榻都掀了查看後,最終也沒發現簪子的蹤跡。只能對攔着她劈門的蝶衣咬牙切齒道:“肯定是被那爛人偷藏起來了!一定要讓公主剁了他的手!”
銀子——多俗不可耐的名字!言聽之下就是貪婪的小人!
……
衙辦內。
因只有半天公職,慕子衿便棄了官袍,只着了一身青衫。上好的白玉筆在指尖不停打轉,從桌前繁雜的數目上劃過一道又一道陰影。
立於他身後的銀子狠狠地打了個噴嚏,他瞄了眼貌似專心辦公的慕子衿,摸了摸鼻子,暗忖一定是昨日守夜時不小心受了涼。
“回去抓些藥。”慕子衿頭也未擡地隨口道。細聽下,淡聲中夾雜了些許的冷意。
大燕羣嶺環繞,蜿蜒盤踞着密不可見的峽谷,而泱國地處平川,山勢緩落且碧水相連,得天獨厚的位置加上便利的漕運,因而締造了物產豐盈的農業帝國。
泱國執行的是糧長制,各州縣由命定的糧長負責徵解稅糧,每年的七月各州縣的糧長都會赴京,面聽宣喻,領取勘合。而在那些人進京之前,戶部需結合各州縣的情況,對去年的餘存進行核察,以便對今年的秋收下達稅糧徵集任務。
歷年如此,算來是比較平常的瑣碎事務。他身爲吏部侍郎,本來只需在月底覈實下面的人完成的結果,再轉上報給蘭炳懷即可。然而他的頂頭上司卻不痛不癢地將此事全權扔交給他,算作給恃寵而驕的駙馬爺的下馬威。
上司處敲打新下屬之事數見不鮮,從職責上來講,蘭炳懷的要求並不過分。慕子衿就算再不想接手,也找不出理由來拒絕,何況他的老丈人竟默許了他的上司對他的“鍛造”,否則也不會因此等小事而特意差人前來戶部爲他添了新的筆墨。如此明赤的看重,又再一次黑了尚書大人的臉。
一想到接下來的時日都要觸碰這些,慕子衿再不能春風滿面地閒坐着,對着眼前的一堆賬目,面上逐漸升起了一絲不耐。
真是越想躲什麼,卻越不能躲。而且,一旦涉及到民生,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就更容不得他馬虎隨意。
可將這些擺在他面前,不是迫切地勾起他踏平泱國的徵欲嗎?試想,但凡是正常的君主,誰能面對手旁的肥沃充足而不動心?
如此便利的職位,若是他有心使一些手段,就等於握住了泱國的命脈……
紙張在玉筆的旋轉中又快速掀翻了一頁,慕子衿努力地平復胸膛內涌動的熱血,纔不至於繼續下意識地計算攻破泱城的天時地利。
一塊上好的肥肉放在嘴邊卻不能動的滋味,真的受夠了!
……
搜尋了約莫大半個時辰,蝶香空着手回到了鳳來居,靜靜地站在百里思青身後,羞愧自己的鎩羽而歸。
蝶衣則冷靜地分析道:“昨日駙馬抱着公主您從千嬌閣回來,奴婢等人不能近身,所以不確定簪子是否還在您身上。或許,簪子掉在了路上。又或許,駙馬知道簪子的下落……”
天色已暗,慕子衿當時抱着他們公主回來,誰也沒能瞧見百里思青在他懷中的模樣。
百里思青點頭,“說的是。”待子衿回來後,她再問問他好了。
不過既然想起百里奚寒,她就不能再坐着了,“來人,備禮備轎,本宮要去寒王府。”
人的親疏在不知不覺就會分得很清楚,潛意識裡,她知道十三皇叔對她的好從不求回報。早前她已經讓人備了禮去趙府,答謝趙茗秋尋訪神醫之恩。而十三皇叔掘墓取藥救了她的夫君,這麼多日子過去,她還沒有登門去當面拜謝。
她起身換了一件稍顯素淨的衣裳,“讓他們多準備些紙燭,本宮要去拜祭太妃娘娘。”
百里奚寒並沒有在朝中掛職,只因親王之身,每日象徵性地上上朝,餘下的時間便終日待在寒王府。
百里思青的拜訪並沒有上次急迫,事前想起百里奚寒和上官玥一樣喜歡湘江樓的水晶餃子,她便特意繞到湘江樓,下了轎準備親自爲百里奚寒買一份。
熟料她前腳剛踏入湘江樓,卻發現百里明和百里愔正從裡面走出來。
百里明擡眸就看到一身淡色常服的百里思青走了過來,哪怕步履再不徐不慢,習武之人的腳步依然行走如風。
他與百里愔不由自主地駐了足,恰好有一樓有七八歲模樣的男童奔跑出門,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百里明的注意力頓時從百里思青身上移開,冷冷一哼,便狠狠地將撞到他的那名男童給甩了出去。
幼小的孩子哪裡禁得住成年男子的重力?男童摔倒在地上後只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立刻沒了知覺。
後方慢速跟來的一名婦人未防見此變故,瞬間撲向孩童,瘋狂地哭喊道:“陽兒!”
“大皇兄!”百里思青也沒有料到百里明會當衆對孩童下手,目光一寒,快步走到不遠處的婦人和男童身邊。
她隨即蹲下身,探了男童的呼吸才稍稍放了心,平和地對婦人道:“還好,只是昏了過去。”
婦人聞言,朝她感激一笑,轉身惡狠狠地盯着佇立在原地的百里明,也不管他身穿華服,是京中哪家達官顯貴的公子爺,咬着牙便不管不顧地撞了過去,“我跟你拼了!”
百里思青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先爲你的孩子找大夫要緊!”
婦人愣了愣,百里思青朝身後吩咐道:“蝶香,趕緊去找大夫來!”
那婦人才後知後覺地將孩子抱起,卻依然啼哭不止,“陽兒,你若有三長兩短,教娘可怎麼活?”
“不過一條賤命!”百里明陰鷙一笑,提步便要離開。
百里思青身形微移,驟然攔在了他身前,冷聲道:“大皇兄不應該留下來給這名婦人和她的孩子一個交代?”
婦人抹了眼淚,仰頭看向他二人。
百里明卻不理睬百里思青,只深深看向那名盯着自己的婦人,嘲諷道:“交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這賤婦可知我是何人?”
百里愔也好整勿暇地迎上婦人憤恨的目光,搖頭笑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堂堂大皇子,你這婦人還想追究嗎?”
婦人一驚,瞳孔明顯縮了縮。身份尊貴的皇子,豈是她平民惹得起的?只是聽他一口一句賤命賤婦,心下又不免不甘。
回想起百里思青剛剛對百里明的稱謂,她立即將目光投放在了這位年輕美貌的夫人身上。泱國的公主屈指可數,嫁作人婦的也不過三人,就不知她是其中的哪位了。
百里思青掃了百里明一眼,似笑了笑,聲音淡然無力卻清晰無比:“父皇曾說過,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如今大皇兄傷了人卻一聲不吭想要離開,莫非想要抵賴?”
“你——”百里明惱怒。
百里愔卻笑意不改,搶先道:“就算是大皇兄傷了這孩童,也是因爲他撞人在先,大皇兄不過作出了本能地反應,出手重了些而已。高陽皇妹確定要爲了不相干的人和莫須有的罪名而傷了兄妹和氣嗎?”
百里思青目色更冷,“父皇還教導過要‘至善親民’,親民,並不是讓你們仰仗皇子威風,欺壓平民百姓!四皇兄現這般爲大皇兄推脫,是不是將父皇的耳提面命也不放在了眼裡!”
見百里愔面色微變,百里思青慢慢逼近一步,纖瘦但高挺的身姿,擊搖了二人平穩的腳底,“父皇向來金口玉言,所說的每一句話自然就是聖旨。那麼現在,本宮是不是還可以當作二位皇兄犯了抗旨不尊之罪!”
嘴邊的譏諷已然落盡,百里明猛地後退了一步,頜骨咬響,“百里思青!”
笑容盡數被撞入瞳孔的素淨沖淡,百里愔臉色白了又白,不自覺握緊了手掌,“你想怎樣?”
百里思青將他們的神色收入眼底,突然斂了冷色,閒閒地抱起了胳膊,微笑道:“很簡單啊!只要大皇兄向這位婦人和她的孩子道歉,並賠償孩子的醫藥銀兩,那我自然就當今日沒有見過二位皇兄。”
百里明聞言死死地剜盯着她,陰鷙之色頃刻化爲了利刃,似要將她的笑容全部扯爛,“賠償銀兩可以,但想讓本皇子道歉?絕不可能!”
百里思青眨眨眼,目光湛亮,“是嗎?大皇兄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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