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

風起雲涌 神兵(二更)

這迫人的消息好似一座壓頂而來的大山,令人呼吸窒悶。

百里思青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這種時候,她更需要保持冷靜。可無論她再如何自我提醒,臉色依然不掩慘白,手足無措的神情與鎮定若常的高山遠成了鮮明的對比。

高山遠盯着她無意識後退了小半步的腳,一絲憂色劃過眉梢。就算再有膽量,到底是第一次上戰場,面對這樣棘手的狀況,饒是心理素質再高,一時也無法接受。

然而,他還是陰沉着臉,不帶絲毫感情地對百里思青道:“戰場之上死傷難免,做什麼都要考慮後果。韓副將是老將,應當明白軍紀如山,怎能不請示主將而擅自行動!就算不遭此難,回來也難辭其咎!末將以爲公主此時不該空自着急,若擔憂韓副將的生死,應儘快查出突襲敵軍的下落,然後設法營救。”

百里思青聞言努力掏空腦袋裡的混沌,認真看向高山遠,消化他方纔所言。韓元被捉,她陡然發現自己無所倚仗,雖不想承認,但高山遠的指示是她僅剩的方向。

不苟言笑的面龐卻一轉,對上正哭訴的小卒,怒目斥責道:“還有你,哭什麼!將當時的情況仔仔細細地說清楚!對方具體有多少人馬,在何處偷襲了你們……”

他雖不悅韓元的目無軍紀,但據他所知,他帶兵去禁谷找尋密道是臨時起意,怎麼會好巧不巧遇到敵軍,烏賊軍的視線不是都放在了明淵城嗎?哪裡來的神機妙算!

小卒立刻收了眼淚,一字不漏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

等他全部交代完,高山遠大手一揮,“下去自領五十軍棍!”

小卒不敢違抗,乖乖下去領了罰。

發生如此變故,被點名跟隨前往玉渠溝的士兵互相看了幾眼,硬着頭皮問道:“公主,我們還要不要出發?”

高山遠不客氣地阻止,“爲了公主安全着想,末將以爲當下公主最好不出津門關,否則無人敢保不會重蹈韓副將的覆轍。”

“至於韓副將之事,可全權交由末將負責。”不論韓元還是百里思青,二人沒有與他商議的行動令他着實不悅。

百里思青沒任何意見地低下頭。夕陽在她削瘦的面頰投下黑蒙的光影,漫過一雙星眸,不似平日的清亮。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高山遠的決定無疑是重視她的安全,可韓元的遇襲讓她如梗在咽,連同司空煜的消息放在眼前,她豈能幹等着什麼事情都不去做?

“高總兵可知司空少將軍在白暮城?”

高山遠皺眉,“略有耳聞。”但沒人驗證過不是嗎?誰也無法得知是不是敵軍所放的煙霧彈。

端木蕭原此人詭計多端,手段狠辣且狡猾,比烏賊國曆任大將都難對付。烏賊國老皇帝一病不起,整個烏賊國在他打理下蒸蒸日上,竟無動亂,足見此人的能力,“白暮城是隸屬烏賊國第一大城,公主切莫輕舉妄動。”

百里思青盯着地面的沙子,半晌沒有再出聲。

高山遠不指望她能聽進自己的話,憑她的身份想做的事情他也攔不住,他也只不過在盡臣子的職責,換而言之如果百里思青不是大泱的公主他會放任自流。何況與他不對盤的倔強讓他欣賞卻難消化。

臨走時,他將親衛丟給百里思青,不忘囑咐道:“看着公主,有什麼異常第一時間要向我彙報。”

有時候不是擺高架才叫難伺候,他摸不清楚百里思青腦袋在想什麼,行軍打仗靠的不是全靠勇氣,要不莽夫一說從何而談?

他雖然不願關心皇嗣,卻也不想別人笑話大泱公主沒腦子。算了,多說無益,當下保住她的性命纔是他第一要責,不然以靖安帝的脾性,泱國必定大亂。

百里思青安靜地回了將營,隔了營帳,無人收容她的一舉一動。被留下來的親衛盡忠職守地站在外面,絲毫不敢放鬆。

韓元被捉一事雖然快速被高山遠壓制住,但人心仍不免起了波動,尤其是韓元以前的舊部下,被連日來的失敗挫了心智,隱忍卻不得發,泱國士氣瞬間再次低迷。

黑雲壓蓋夕陽,越及燕國北嶺,明明是初秋時節,滿山的梅卻灼豔開放,紅如火,白如雪,山霧繚繞,景色奇異。樹影婆娑,隱綽可見一名男子坐於當中一塊高石之上,目瞰東方。

日暮餘暉透過花枝,點點灑滿他的縹色衣衫,令一張平淡蒼白的容色看去十分閒逸柔和。

眺瞰出神間,一道青衫攜着一份飄渺,緩緩自樹海另一端而來。走近幾步,便可以瞧見他寬廣的肩上正坐着一隻靈巧的猴子。

“攝政王,現時天色已晚,娟麗風光即將閉幕,爲何還不回去?別忘了您的身體受不得山風。”

男子回頭朗朗一笑,縷縷梅香盈繞額間碎髮,細長的鳳目化開山間的濃霧,沒入花色間,不見一絲刻薄凌厲,“南之,日謝月上,萬物不息止,何來閉幕一說。”

他輕輕咳嗽一聲,眼波里罩着淡淡的朦朧,他的側臉流瀉出一抹夕陽沉寂前的特殊豔麗,有種讓人心碎的悲壯哀傷,“可惜,這樣的美景也不知還能看多久。”

葵南之在離男人三尺距離的地面停足,一隻手不厭其煩地在給肩上的猴子喂山果,另一隻手不時替它整理毛髮,散逸的神色微微收斂,“臣定會爲您竭盡所能。”

男子聞言笑容擴大,“再美的盛景也有蕭條的一日,何況是人。生死有命,不必強求。我不過隨意感慨罷了,你別放在心上。”

“攝政王豁達,南之自愧弗如。”葵南之對上他的笑容,乾淨的目光,無端令人哀惜。

“呵,我哪裡是豁達,爭而不能罷了。”夕陽萬里,風滿人間,極美的景緻,無論誰都會眷戀。

“南之,你可曾對人發過什麼心願?”他忽然輕聲問道,如悠笛般的聲音裡淺藏着一絲懷念。

葵南之喂完山果,隨即放遠猴子讓它自嬉山嶺。不管男子爲何有此一問依舊如實回答,“有過,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幼時當着師父的面發誓要承襲弘揚他的醫術,多年來,他遍翻醫學孤本寶典,起死回生的本領不敢誇口但最起碼已經能做到一半,只要能拿到千年烏蓮他有信心讓男人再活三年甚至更久。可除了醫術外他並非萬能,百里奚寒不肯讓寶,他們只能大費周章地尋找能替代的藥材。

“不是所有發過的願望都能被記得,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記得自己曾發過的心願。”男子看着活潑攀躍在樹海的猴子,直到它被山嶺的同類簇擁着遠去才收回視線,“有個人曾對我發過一個心願,那個時候她的樣子太過認真,我便以爲是真的,可她到底還是忘記了。”

而後的萬籟俱寂似淹沒了天地久遠的光陰,男子閉上眼睛,彷彿回到很久以前,雁回居內和煦的春日中,天上浮雲悠悠,地上風吹花落,身旁女孩子清脆的笑聲,無慮亦無憂。

……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沉沒在靜暗的夜色,飛幽陘和關穀道的營地微微跳動的火光似是被天地的肅靜驚嚇,不安地閃爍着零星的碎火,映出數道急促跳躍而止的影子。

子時,搖天動地的嘶喊聲和奔走聲霎時驚醒了入眠的泱軍。

高山遠收到前方詭異的戰報後穿戴整齊第一時間來到了將營外,通報三次卻不見百里思青人影,頓覺不妙。一掀開營帳,果見百里思青留了一封書信後人已不見,隨之不見的還有從京城帶來的兩名侍衛。

“公主人呢!”高山遠怒氣衝衝地質問自己的親衛,“不是讓你們看着嗎!人怎麼會在你們眼皮下憑空消失的!”

親衛知犯了大錯,不敢辯解地跪下,“是卑職看護不力,卑職該死!求總兵責罰!”

人跑了責罰有個屁用!“給我立即出關向白暮城方向追堵!”高山遠簡直快氣急敗壞,剛得知有天降之兵夜襲烏賊軍的喜悅頃刻被衝散得一乾二淨。

……

玉渠溝北側大營,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鮮血氣息,遍地烈火和死兵,昭示着這裡剛剛進行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端木蕭原緩緩握緊了雙拳,對戰泱國明淵,本該是勝券在握,可在最不可能的時候,有兵馬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從天而降,遍佈山野的哨崗竟事先沒有察覺分毫。

銳如刀鋒的鐵騎,將他處心積慮佈署好的三路大軍衝散,四面夾擊,圍追殲殺,一夜間橫屍遍野,血染山林!

若非赤良將軍拼死斷後,讓蕭璉有了突圍的機會,恐怕他也早命喪黃泉!

再看着面前籠子裡僅被抓獲的幾隻活蹦亂跳的猴子,難道說精心佈署的戰陣毫無招架之力地被猴子大軍給攻破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實,端木蕭原不禁爲此等荒謬之事感到可笑!

一敗塗地,卻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敗軍之恥,莫過於此!

------題外話------

時速退到姥姥家了,十幾個小時的二更才寫了這麼點字,真是醉了。

果然還得多寫多練啊!編大,求審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