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城南那一片綠茵草地，那條河水依然歡快地流淌着，一切都沒變。
自從上次放棄跳河自盡之後，麗雅便沒有來過這裡，如今再次站在這裡，恍如隔世。
身後的“沙沙”聲喚回了麗雅的思緒，轉頭看去，就看到那尊貴的皇后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她知道自己應該跪下來行禮，但是這時候她卻不想。
如今的她，該做的都做完了，什麼都不怕了。
就在麗雅做好決定後，姌卿也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看着麗雅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卻沒有任何下跪的意思，只是眉梢微揚。
能肯定的是，姌卿的神態中沒有任何的不悅，這個發現讓麗雅微微詫異，照理說自己現在的舉動已經可以說是大不敬了，她應該是惱了自己纔是啊。
姌卿彷彿看出麗雅的困惑，輕笑了一下，驀地蹲下身子，如玉的素手碰觸了一下河面，櫻脣微勾，緩緩道：“這河水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清涼，好在你當初沒有跳進去，不然在這裡死了，可真是遭了罪呢。”接着便站起身子，意有所指的看着驚疑不定的麗雅，“你現在，可後悔當初的決定？”
“你……你是……”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是麗雅卻不知如何說出來，她做夢也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是那個人，可是，明明是不同的容貌啊！
姌卿眼波流轉，清冷的聲音中帶着笑，頷首道：“許久不見，看來故人已經得償所願。”
這聲音……真得是她？
不可置信得看着姌卿，印象中分明是一張清秀的臉，而眼前的人卻有着絕色之容，可那聲音，那神態，分明就是那個姑娘啊！
瞧着麗雅臉色變得忽明忽暗，姌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怎麼，覺得我的容貌變了，難以相信？麗雅姑娘應該也聽過易容之術吧？”
若是方纔還有點懷疑，麗雅現在確實深信不疑了。
眼前的人，容貌雖變了，但是那清冷的嗓音，說話時不經意露出的一絲調皮，還有那雙仿若能洞察一切的明眸，這些都容不得她錯認的。
雖說到現在和姌卿也不過見過三面，前兩次姌卿還不是以真面目示人，可麗雅心中已經將姌卿當做至交好友，人和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有的人相處多年，關係也只是淡淡的，有的人只見過沒幾面，卻仿若深交多年。
這幾年麗雅爲了替夫君報仇，一直戰戰兢兢的，如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又見到了故人，麗雅終於露出這幾年來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
“故人易容之術果然高明，我居然絲毫沒有發現。”
“那是自然，我可是試了好幾次，確定無懈可擊了，纔敢戴出來的。”姌卿得意地笑道。
麗雅見此，臉上的笑容越發明朗，竟是比那大好的陽光還要亮上幾分。
姌卿也跟着笑了起來，驀地，緩緩收起了笑容，臉上帶着些許愧疚，道：“當初並未真面目見你，只因我的處境必須讓我時時刻刻謹慎着，若你因此怪我，我也無話可說。”
麗雅笑着搖搖頭，道：“你的容貌如何原本就不是我在乎的，我只知道，曾經一個姑娘，她的話，救了我的命，也讓我有了活下去的目的，這就夠了。”
“然後呢？”姌卿看着麗雅，“現在你目標達成，你有什麼打算？”
麗雅笑容一頓，沒有即刻回答姌卿的問題，而是轉過身看着對面那一排排綠葉隨風飄擺着，一陣清風飄過，溫柔地拂向麗雅的臉頰，讓她舒服的眯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放鬆：“我接下來啊，就是回自己該回的地方。”
“你想死？”
“不是死，準確的說，應該是去陪我的夫君，我已經讓他一個人在黃泉路上走得太久，現在是時候了，不過唯一遺憾的就是卓倫的命還在，倒是便宜他了。”
“皇上不日就會將卓倫發配邊疆，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去那苦寒之地，定是熬不住，但是他又沒那膽子自我了斷，所以往後他便只能這麼苟延殘喘的活着，這對他來說，纔是最好的懲罰。”
麗雅看了看姌卿，突地一笑，頷首道：“對，你說得沒錯，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我說這些可不是讓你安心的死去。”姌卿並排和她站在一起，看着對岸的景色，“還記得那日，我在這裡同你說的嗎？”
“你夫君拼了命就是爲了保護你，你若就這麼死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你夫君的一條命？”麗雅一字不差的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我現在已經爲夫君報了仇……”
“這是兩回事。”姌卿不緊不慢地打斷麗雅，“你夫君爲你而死，你爲他報仇，是很理所當然的，但是這卻不足以報答你的夫君，若你現在死了，你夫君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他當年之所以被慫恿進了賭坊，我想大概也是希望能夠藉此發財，讓你過上富足的日子，他心存僥倖，害他走進萬劫不復的地步，雖然最後的代價太大，但是即便是在那絕望的時候，也維護着你，足見對你的情深，他犧牲了自己的命，無非就是希望你能快樂無憂的活着，而你現在，卻要辜負他的心願，你便是這麼回覆他的深情嗎？退一萬步講，你夫君已經死了三年，即便是現在你死了，到了黃泉，也未必能遇到他，你也不要說什麼來世，來世能否相遇本就是未知之數，更何況，即便有來世，那也是下輩子的事，和這一世無關，而這一切，還是在肯定有來世的情況下，麗雅，你夫君沒能陪你走到最後，沒有達成自己的心願，可是他至少還有你，至少你還活着，你還會永遠記得他，還能爲他完成那些未了的心願，若連你都死了，你的夫君便是真得在這個世上消失了，這便是你希望的？”
麗雅久久沒有迴應，就那麼維持着看着對岸的姿勢，只有那顫抖的肩膀和不時傳來的抽泣聲，顯露了她此時心情。
姌卿垂下眼眸，不再開口，她知道，麗雅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徹底發泄出來自己的傷痛，她已經忍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