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義賢吃驚地看了一眼朱鄞祁,他萬萬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會幫腔打圓場。
朱鄞祁不看衆人,徑自走到明德宗面前,“父皇,如今江北瘟疫棘手。兒臣聽聞沈小姐到了江北之後,廢寢忘食,積極投身治理瘟疫,小有突破。可在此時卻受驚一病不起,恐怕……”朱鄞祁垂下眼臉,恰到好處地收住話頭。
明德宗好不容易舒緩的臉色又陰沉下來。“荒唐!”明德宗冷着臉大喝一聲。尉馳鴻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尉宇峰身爲振災將士,竟敢玩忽職守,仗勢欺人*女官,阻擾瘟疫進度,實在是罪大惡極!傳朕旨意,奪去尉宇峰少將軍功,貶爲統領。即日起留守江北,瘟疫一日不除,尉統領一日不得離開。如有再犯,軍法處置!”
明德宗金口玉言一番話,謝義賢圓滿了,朱鄞祁眉頭舒展了,尉馳鴻尉馳瀚兄弟頭頂冒煙了。
“皇上聖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謝義賢五體投地朗聲高呼!其他大臣也趕忙跟着跪下附和。
明德宗眼神深邃地望了一眼朱鄞祁。這孩子,對沈夢璐的關心過頭了!明明告誡過他了,怎麼還是不肯聽呢?
下朝之後,謝義賢並不急着離去,而是快步追上朱鄞祁的腳步。“老臣多謝太子殿下!”
朱鄞祁一臉風輕雲淡,“謝老將軍言重了,本宮只是公事公辦!”說完便飄飄離去,獨留一臉尷尬的謝義賢。
尉馳鴻眼見着謝義賢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暗爽。路過謝義賢身邊時,尉馳鴻忍不住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尉馳瀚見此場景一雙濃眉不悅地皺起。這個蠢貨!要不是他自以爲聰明的做法,這謝義賢能撿到便宜嗎?
尉馳瀚本想借機求皇上將沈夢璐賜婚給尉宇峰,誰知道……還真是空有匹夫之勇!父子倆一個德性!
當真同安護侯謝家撕破臉皮,對他們尉家一點好處沒有!至少眼下還不是時候!
尉馳瀚走到謝義賢面前,朝他深深作了一揖,“謝老將軍,剛剛有多得罪!”
謝義賢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禮,“丞相大人言重了!”
得罪?他們謝尉兩家的戰爭纔剛剛開始,以後得罪的地方還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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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宇峰的降級詔書和沈夢璐加封的詔書是同時送到江北的!
雖然太子殿下適時打了圓場,明德宗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加封沈夢璐爲六品女御了。
讓人家一個小姑娘無名無份的爲自己辦事,怎麼着也是虧待了人家一點。再說賜了一官半職,使喚起來也能更加心安理得,更加得心應手一點!
尉統領接旨!沈才人接旨!
宣詔公公尖細的聲音在廣袤的疫區顯得格外嘹亮。
接旨的兩人,一人雙眼冒火,恨不能將那聖旨焚成灰燼。一人從容淡定,將聖旨隨手丟在風裡。
女官?!六品女御!沈夢璐扯扯嘴角,才人,啊呸!她要這徒有虛名的頭銜做什麼?
說是六品女御,其實不過是毫無權力的空架子。只不過是昭告天下,她沈夢璐是爲皇上辦事的!識相點的,都給點面子!如此而已!
不過無論如何,沈夢璐的心情算是陰轉多雲了。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就等着撥開雲霧見天明瞭!
尉宇峰被治,不敢再輕易招惹她。朱鄞禎說到做到對她以禮相待,保持兩米安全距離。少了兩隻煩人的蒼蠅,沈夢璐終於可以潛心研究那聳人聽聞的五彩水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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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裝病,沈夢璐心安理得地在營帳中關了三天,潛心研究這五彩水龍。這期間除了謝子淵和付博文,她誰也沒見。
會見付博文是因爲朱鄞禎坦言付博文是他的人,五彩水龍之事不需要對他隱瞞,讓她可以放心用。
沈夢璐需要幫手,本來她對付博文印象就不差,兩人先前又有過協議。朱鄞禎安排付博文來幫她,沈夢璐毫無疑義地接受了。
在沈夢璐借病休養的這三天,朱鄞禎一次也沒現過身,還真是說到做到,保持絕對的安全距離。
謝子淵給沈夢璐提供了不少有關五彩水龍的資料,讓沈夢璐對這五彩水龍的習性有了透徹的瞭解。結合她對瘴氣的瞭解,很快她和付博文針對這次瘟疫的病症就做出了準確的分析。
高熱是由瘴氣引起的,而疫民身上的皰疹卻是由五彩水龍在體內繁殖引發的。雖然這五彩水龍不畏冷也不怕熱,但是它們的幼蟲孵化卻對溫度有着嚴苛的要求。
五彩水龍靠寄生體繁衍,而疫民因瘧疾引起的高熱體溫正是五彩水龍幼蟲孵化的最佳溫度,它們的繁殖速度達到頂峰,衆多幼體在疫民體內四處亂串,因此誘發了感染性皰疹。
疫民們症狀不一,是因爲感染情況不同。最嚴重的是瘴氣和直接被五彩水龍寄生交叉感染的。
這五彩水龍的感染途徑也找到了,一種是疫民通過食用魚肉間接進入人體,另一種他們是下水捕魚時直接被五彩水龍侵體的。
這樣也能解釋爲何暴斃的疫民身上蟲子叮咬的痕跡會大不相同了。
相對較輕的二次感染的,本來已經身染瘴氣的疫民,又被吸了身中五彩水龍的疫民的血的蚊蟲再次感染,五彩水龍的蟲卵便通過蚊蟲傳播進入了他們的體內。
而眼下這類疫民正是最危險最隱秘的。那五彩水龍成長的速度極快,一旦蟲卵長成,這類疫民也面臨着暴斃的危險。
謝子淵告訴沈夢璐,被五彩水龍附體的人,最多熬不過十天。十天,生命竟如此短暫!
症狀最輕微的是隻有瘴氣感染的,這類人只要治了瘴氣就能得救。
瘴氣對這些不知道破解之道的古人來說,亦是可怕的急症,可對沈夢璐來說卻不是問題。
瘴氣主要是瘧原蟲感染引起的,而要殺滅瘧原蟲,最有效的就是青蒿素!青蒿素主要來源便是黃花蒿。
理清思路之後,沈夢璐和付博文達成共識,當機立斷將三種疫民分別隔離,方便觀察治療,也以防再次相互感染。此次瘟疫主要的傳播途徑雖說蚊蟲,但萬一疫民通過血液接觸,也難保不會引起感染。
感染途徑明確了,爲防止瘟疫繼續蔓延,那驅蚊殺蟲就是必不可少的!如此一來艾草和黃花蒿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藥草。
對於黃花蒿能治瘴氣一事,一開始所有人都不相信,太醫們也是將信將疑。
沈夢璐口中說得黃花蒿大多村民都知道,在當地叫臭蒿草,可從來沒有人拿這隨處可見的蒿草當過事兒,有些村民嫌它們長在自家地裡礙事,還經常砍了曬乾當柴火。
連朱鄞禎對那散發着難聞氣味兒又其貌不揚的蒿草也心存懷疑。不過聽完展望的報告,朱鄞禎還是命人去割了一些黃花蒿,同意沈夢璐一試。這丫頭當初治景軒時就招數怪異,他還是願意相信她!
沈夢璐命醫女將新鮮的黃花蒿搗成汁,讓瘴氣疫民服用。可一開始誰也不肯嘗試,畢竟他們親眼見着親人喝了普通的退燒藥就暴斃身亡。正常的藥都能要人命,更何況是這從來沒人吃過的臭蒿草!
沈夢璐雖能理解他們恐慌的心情,卻還是忍不住想罵人。
無知就是愚蠢!愚蠢就是作死!
“你們信或是不信,它的功效都擺在那裡!喝了,還有一線生機,不喝,你們全部等死吧!”見衆人不配合,沈夢璐也火了,扔下話就準備拂袖離去。瘴氣也好,五彩水龍也好,不治都只有死路一條!
“我喝!”在沈夢璐正準備離去的時候,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然後一位大腹便便的少-婦在別人的攙扶下,走到沈夢璐面前。“沈才人,民婦喝。”
沈夢璐定睛一看,是上次疫民暴動時她見過的那名少-婦。沈夢璐瞥了瞥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次付博文已經親自爲她診過,腹中胎兒雖有異象,不過卻依然活着。只是這少-婦身染瘴氣,若不能及時治癒,這胎兒恐怕怎麼也活不到出生。
見沈夢璐不作聲,少-婦也不多言,朝她艱難地福了福禮,然後接過醫女手中的青蒿汁。
黃花蒿特有的難聞氣味,竄入鼻翼,少-婦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她強忍住喉頭的不適,捏着鼻子一口氣將那青蒿汁灌入口中,然後緊緊捂住嘴,不讓好不容易嚥下去的青蒿汁嘔吐出口。
衆人看着少婦如喝毒藥一般難受的模樣,更加不敢上前嘗試那青蒿汁了。
沈夢璐冷眼看着這一切,朝付博文扔下一句,“好好照顧她”便轉身離去。
好不好,看療效!
沈夢璐知道她再怎麼吆喝也是白費口舌。眼下既然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她姑且等着看結果。
不過,她心裡多少會有擔憂。畢竟是個孕婦,萬一這青蒿素對胎兒有傷害……
沈夢璐眼神暗淡下來,人各有天命!她畢竟不是聖母瑪利亞。
除了這萬千疫民,沈夢璐還有一個醫療對象,那就是被她拿來當小白鼠的展陽!
展陽的症狀尤爲特殊,與其他疫民不同,他是先中了五彩水龍,而後又感染瘴氣的!
沈夢璐在展陽身上找到兩處五彩水龍叮咬的痕跡,那咬痕周圍呈現出奇怪的花紋,五色相交,猶如盤龍。大概這五彩水龍的名字就是因此而來的吧!
不能用藥,沈夢璐只能嘗試施針。在她每日鍼灸治療下,展陽略有好轉。不過……
沈夢璐嘆了口氣,看四下無人注意,便吩咐閻如一帶着她快步前往已成爲墓地的隔離區。
隔離區內原本七橫八豎的屍體已經被清理掉了。爲了一勞永逸,朱鄞禎大手一揮,一把火將他們全部燒成了一把灰!
疫民們雖然痛心親人死無葬身之地,卻也莫可奈何!
爲安撫民心,朱鄞禎便允許他們在這隔離區建衣冠冢。*之間,這隔離區便成了亡魂之地。
說是衣冠冢,其實就是一塊寫了名字插在地上的破木板!
於是乎,一眼望去,這隔離區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簡易墓碑。涼風吹過,莫名陰冷,讓人瘮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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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陽被安置在隔離區裡面的蘆葦蕩。
“小姐,您來了!”莫語看到她,趕緊起身福禮。
沈夢璐擺擺手,“他怎麼樣?”
“之前清醒了一會兒,剛剛又昏睡過去了。”莫語憂心忡忡。展陽連日來都是處於這樣的狀態,難得清醒一會兒,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慶幸的是病情並沒有惡化,身上也沒有出現皰疹。
“如一,拿青蒿汁給他服用。”沈夢璐已在展陽身上試過好幾種藥物,每天不斷重複試藥逼毒的工作。
莫語一聽又要試藥,眼裡流露出不忍,“小姐,他今天剛剛好一點,不如……”
“不如你來替他試藥!”沈夢璐瞥了莫語一眼,不懷好意地指指養在一邊的五彩水龍。她正缺一個隻身中五彩水龍的*。
莫語看了一眼那其貌不揚的蟲子,乾笑兩聲,“不用了,小姐,我幫忙喂藥。”她纔不要被那噁心的蟲子寄生!
莫語說着趕緊接過閻如一手中的青蒿汁,二人合力將那青蒿汁灌入展陽口中。
在青蒿汁入喉的同時,沈夢璐快速在展陽身上各處穴位紮上銀針。
“小姐,這青蒿汁真能治五彩水龍嗎?”閻如一看着被紮成刺蝟的展陽,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