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被發現了。”閻清堂的語氣陰沉得可怕。這句話閻清堂也不是在問沈夢璐,而是陳述事實。
沈夢璐被閻清堂森冷的語氣駭得一陣脊背發寒。“閻門主,完顏姑姑暫時不會有危險。”
她得預感是對的,閻清堂果然老早就知道完顏漱玉隱匿在皇宮的事了,可是他卻從未主動去找過完顏漱玉,這是爲什麼?沈夢璐心中頗多疑問。可顯然地,心中不是解惑的好時光。
他當然知道完顏漱玉不會有危險,不然……閻清堂閉了閉眼眸。沒有接沈夢璐的話,顧自發問。“翀翊見過她了嗎?”
沈夢璐點點頭。“見過了!”
“出宮一事,她答應了嗎?”閻清堂的眼眸越發幽暗了。
沈夢璐遲疑了一下。“這個,我們尚未確認營救計劃。”
“也就是說,她沒答應。”閻清堂有些自嘲地勾起了嘴角,眼底深不可測的幽暗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無邊的寒涼。
“閻門主,我不是這個意思。”閻清堂突然散發出來的冷冽令沈夢璐不寒而慄,她有些心慌地辯解。
“我知道。”閻清堂淡淡地應了一聲。
沈夢璐是什麼意思,對閻清堂來說並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完顏漱玉的意思。完顏漱玉明明見到了閻翀翊,卻沒有跟他走,那隻說明一個問題。
這麼多年了,完顏漱玉一點都沒有變,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將報仇當成她人生的重心。甚至爲了復仇,完顏漱玉可以什麼都不要,不要家,不要孩子,也不要他……
這樣的認知,讓閻清堂無比疲憊。完顏漱玉這個名字被他珍藏在心裡許多年,這些年來,閻清堂一個人獨自撫養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強迫自己與過去告別,與完顏漱玉告別。
可沒想到,多年以後,再次聽到完顏漱玉這個讓他心痛的名字,帶給他的卻依然只有深深的疼痛……
“你走吧!”閻清堂背過身子對沈夢璐下了逐客令。
沈夢璐抿了抿脣,默默站了起來,轉身踏出廂房,並體貼地爲閻清堂掩上了門。
沈夢璐知道,閻清堂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來細細回味他和完顏漱玉之間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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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悅夢宮的沈夢璐輾轉反側,直到天光初亮,才終於疲累地睡去。待她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暖陽普照。
側頭看到圈着自己的朱鄞禎,沈夢璐很是訝異。朱鄞禎怎麼回來了?沈夢璐輕微的動作驚醒了朱鄞禎。
“娘子,你醒了。”朱鄞禎睜開充滿血絲的雙眼,暗啞着嗓音開口。
“吵醒你了?”朱鄞禎一臉疲態,令沈夢璐很是心疼,看朱鄞禎這番樣子,顯然是*未眠。“安心睡會兒吧,我不吵你。”
“不了。爲夫伺候娘子起身吧!”朱鄞禎用力抱了抱沈夢璐,又貪戀地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獨有的馨香,率先起了身,爲沈夢璐取來擦臉的手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宮裡沒事了嗎?”沈夢璐接過手絹擦了擦手。問完這話,沈夢璐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可笑。正值早朝時候,宮裡又豈會沒事,朱鄞禎此刻回來,怕是另有原因。
“你見過閻門主了?”不用說,朱鄞禎肯定是得知閻清堂潛入沐王府的事,擔心她的安危,便不顧一切回來了。
朱鄞禎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只專心替沈夢璐更衣穿鞋。
沈夢璐精緻的腳掌被朱鄞禎握在掌心的時候,沈夢璐不由地瑟縮了一下。朱鄞禎掌心的溫熱透過沈夢璐的腳心傳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微微紅了臉。
“四郎,我自己來就行。”沈夢璐小聲地開口,想要抽回自己的腳。
“娘子,還是讓爲夫來吧!”朱鄞禎沒有鬆開沈夢璐的腳,卻也並不着急替她穿襪子穿鞋,反而是輕輕用指腹磨搓着她細滑柔嫩的腳背。
沈夢璐的臉越發紅了,她能感覺到朱鄞禎的掌心變得越發燙人了,同樣燙人的還有他灼人的視線。朱鄞禎與沈夢璐已經有許久沒有過親暱行爲了,先前因爲冷戰,後來因爲她懷孕。
沈夢璐的心跳不由地有些加快,朱鄞禎這樣幾近膜拜的親近,令她有些顫慄。沈夢璐以爲朱鄞禎會有什麼動作,可是她錯了。
朱鄞禎內心對沈夢璐的渴望雖然很深,可是他卻還是極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念想,鎮定自若地爲沈夢璐套上襪子,穿上鞋子。
“娘子,去用膳吧!”替沈夢璐穿好鞋,朱鄞禎站起身來,朝沈夢璐伸出了手,示意她牽住自己。
沈夢璐抿了抿脣,默默站起身來,心裡是說不出的失落和惆悵。朱鄞禎這樣的冷靜自持沒什麼不好,可是莫名的,沈夢璐卻又十分懷念當初那個對自己強勢霸道的朱鄞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朱鄞禎對自己,添了許多小心翼翼。
走了兩步,朱鄞禎突然又拉住了沈夢璐,與她面對面站着,低頭深深地凝望着沈夢璐,沈夢璐有些詫異。
“怎麼……”了?沈夢璐一句話尚未說完,朱鄞禎的吻就劈頭蓋臉地印了下來,一如當初的霸道深情。沈夢璐先是一愣,然後便緩緩閉上了眼睛。好吧,也許,有些東西從來沒變過!
結束了這個深吻後,朱鄞禎氣息不穩地抱着沈夢璐,“娘子,真希望寶寶能快點出生!”
一句話,道出了朱鄞禎內心的隱忍和迫不及待。沈夢璐漾開了嘴角。“其實,沒關係的!”而今的她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接下來三個月內,適當親暱,並不會影響寶寶。
朱鄞禎幽暗的眼眸中燃起了兩簇火光。“娘子,爲夫會經不住*的!”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因爲一己私慾而讓沈夢璐和他們的孩子冒險的。
“走吧,娘子,該去用膳了!閻門主和閻公子還在等着我們。”靜靜抱了一會兒沈夢璐,朱鄞禎鬆開了手,再次牽着沈夢璐往外走去。
閻清堂和閻翀翊在等他們?沈夢璐挑了挑眉,舉步跟上了朱鄞禎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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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清堂和閻翀翊父子二人早就坐在花廳喝早茶了。
眼下,父子二人各據一邊,相距較遠,氣氛顯得有些不是那麼融洽。
閻清堂和閻翀翊皆是一宿未眠,昨夜沈夢璐離開之後,父子二人有過一場深刻的父子對話,而他們的主題則是緊緊圍繞着完顏漱玉。而父子二人最大的矛盾衝突,就在於,該不該接完顏漱玉回閻門這個問題上。
毫無疑問,閻翀翊的最終目的是想接完顏漱玉回閻門,而後一家團聚,過上其樂融融的生活。可是對此,閻清堂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你可以救她出宮,也可以和她相認,但是不能將她帶回閻門。”閻清堂平靜無波的聲音裡聽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爲什麼?”閻翀翊心頭一沉。閻清堂這個回答不算出乎閻翀翊的意料,可是親耳聽到他的父親說出這樣的話,閻翀翊心裡還是十分難受。
“翀翊,閻門門規,你比我更清楚!”閻清堂不願多談,只用這樣官方的語言一筆帶過。門規有曰,背棄閻門者,永世不得迴歸!
閻翀翊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門規,又是門規!閻翀翊活了近二十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那麼厭惡過所謂的門規!
“阿爹,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當年阿爹你就是因爲門規二字逼得孃親不得不拋夫棄子,而今好不容易找到孃親的下落,阿爹難道還要因爲這可笑的門規二字,讓我們骨肉分離,分崩離析嗎?”反抗的力量,猶如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在向來循規蹈矩的閻翀翊心裡不斷滋長蔓延。
閻翀翊知道閻清堂對完顏漱玉並不是無情,也知道閻清堂和完顏漱玉都深深愛着對方。可是僅僅因爲門規二字,閻清堂卻一次一次將心愛的完顏漱玉推開。這讓初嘗愛情的閻翀翊徹底無法忍受了。
完顏漱玉這個名字,在閻門是個禁忌。小的時候,閻翀翊便時常看着日日買醉的閻清堂痛苦低喃漱玉漱玉。那時,閻翀翊不懂孃親突然消失的原因,也不理解閻清堂內心的痛苦。
年幼的他也曾向閻清堂討要過孃親,而閻清堂給予的回答是,“翀翊,你阿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離開一陣子,等她做完了,她便會回來找我們的。所以,翀翊,你要乖乖的,好好習武,好好學醫,好好照顧絡兒,這樣你阿孃回來了,就會非常開心的!”
那時,年幼的閻翀翊不曾懷疑過閻清堂的話,也看不懂閻清堂眼底那抹濃厚的情緒代表着什麼,只是從此越發努力地生活。可是閻清堂口中的一陣子太長了,直到閻翀翊長成一個挺拔少年,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閻輕絡長成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娃,閻清堂所謂的一陣子依舊沒有結束,而閻翀翊一心掛念的孃親也依舊沒有回來。
而閻翀翊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也逐漸讀懂了隱藏在閻清堂眼底化不開的隱痛叫哀傷,也逐漸明白了自己再也等不到孃親的擁抱了。明白這些之後,爲了不再增添父親的悲傷,閻翀翊後來便再也沒有在閻清堂提過完顏漱玉,並默默將逐漸容貌模糊的完顏漱玉埋進了心底。
閻翀翊曾偶爾聽長輩提到過,完顏漱玉是執意離開閻門的,而看着閻清堂痛苦壓抑的模樣,閻翀翊便一直以爲完顏漱玉的離開是她的過錯。可時至今日閻翀翊才知道,完顏漱玉的執意離開是揹負着那樣沉重又無奈的家仇國恨,並且是帶着被閻門門規所迫的無奈心情而離去的。
而他們的父親閻清堂明知這一切,明知完顏漱玉的無奈,卻還是眼睜睜看着她獨自一人遠走異鄉,並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而今好不容易找到完顏漱玉,閻清堂卻還要因爲所謂的門規而拒絕完顏漱玉的迴歸,這怎麼能不讓閻翀翊生氣呢!
閻清堂定定地望着閻翀翊包含責備和怨怒的眸子,心頭苦澀氾濫。閻翀翊的五官,最像完顏漱玉的地方,便是他的眼睛。當年閻清堂阻止完顏漱玉,不讓她找大明皇帝報仇的時候,完顏漱玉也曾用這樣怨懟的眼神望着自己。而直到最後,
閻清堂沉默了好久,才終於沉聲開口。“翀翊,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而我,是門主。”他的無奈,又有誰懂?
閻門之中或許有許多門規聽起來確實極其不合常理,可是,每一條規矩的出爐卻都是有着其非同尋常的意義的。身爲門主,首先要做的就是以身作則,維護閻門和平。
閻翀翊的眸子裡染上一層冰霜,此時此刻,閻清堂還在用門規二字爲自己狡辯,這讓閻翀翊十分心寒。“阿爹,我只想問阿爹一句,門規重要,還是孃親重要?”
閻清堂先是一怔,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這樣的問題,完顏漱玉也問過他,而他永遠回答不了。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些選擇題是沒有正確答案的!
父子二人不歡而散!活了那麼多年,向來孝順的閻翀翊,第一次對自己的父親擺起了臉色。
閻翀翊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是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人!完顏漱玉的離開,閻翀翊可以不追究,可是,現在閻清堂拒絕接完顏漱玉回閻門,這一點,卻足夠讓閻翀翊不原諒自己的父親。
閻清堂也知道閻翀翊在生氣,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閻翀翊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是他哄兩句就能行的。其實內心裡,閻清堂自然也想要跟完顏漱玉團聚。可是,那樣的話,他就必須有所付出才行!
閻清堂喝了口茶,用餘光偷偷瞄了一眼閻翀翊,罷了罷了,或許是時候了……
就在閻清堂和閻翀翊父子二人相對無言的時候,朱鄞禎和沈夢璐進來了。空氣中瀰漫着的壓抑,令沈夢璐微微皺了皺眉。不用說,沈夢璐也猜到了這兩父子定是因爲完顏漱玉的事鬧僵了。
“王爺,娘娘!”看到他們,閻翀翊主動迎了上來,恭敬地對二人作了一揖。坐在位置上的閻清堂見到這個場景,不由得哼了一聲。
“閻門主,閻公子,讓二位久等了!”朱鄞禎朝閻清堂和閻翀翊點了點頭,然後扶着沈夢璐在軟榻上坐下。“閻門主,昨夜本王請教的事情,閻門主可有答案了?”
聽到朱鄞禎這話,沈夢璐和閻翀翊眼裡同時浮上問號。
閻清堂看了朱鄞禎一眼,乾脆地回答。“沒有!”
朱鄞禎飛快地皺了下眉頭,這個高傲的閻清堂顯然很不給他面子。“如此,那本王就再想想其他辦法吧!”朱鄞禎也不強求,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
“閻公子,昨夜本王不在府上,沒能參加宴席,本王已經重新命人準備了宴席爲你踐行。”朱鄞禎轉頭望向了閻翀翊。
“王爺美意,在下感激不盡。不過在下恐怕要在府上多叨擾幾日了,還請王爺不要見怪!”出乎意料,閻翀翊拒絕了朱鄞禎的好意。
朱鄞禎一揚眉。“閻公子是本王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你能留下來,本王高興都來不及,何來見怪一說。”這話朱鄞禎倒是說得真心實意。閻翀翊留在這裡的話,必然能幫上大忙!
“如此,那在下就叨擾了!王爺,在下先前答應過王爺爲太子殿下戒玄草,雖然耽誤了些許日子,不過王爺若是不介意的話,在下這段時候可以進宮爲太子診治。”這一次,閻翀翊主動提起了爲朱鄞祁戒玄草一事。
先前在皇宮看到朱鄞祁那番模樣,閻翀翊內心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倘若他能早些幫助朱鄞祁擺脫玄草的鉗制,或許他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了。
沈夢璐眸光閃了閃,閻翀翊這麼說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爲了幫助朱鄞祁而已。閻翀翊先前對進宮一事較爲抗拒,如今卻一反常態變得這麼積極,恐怕更多是爲了完顏漱玉吧!
閻清堂聽到閻翀翊這話,臉色已經完全黑了。“翀翊,你這是要違背門規嗎?”閻門子弟不可與皇室爲伍,亦不可與皇室爲敵,這是至關重要的門規!
閻翀翊略帶嘲諷地勾起了嘴角。“阿爹,我不是門主!”
閻清堂眼眸一沉,知道閻翀翊這是在諷刺自己。閻清堂一拍桌子,噌地站起身來,怒斥一聲,“閻翀翊,你別忘了,你是下任門主!”
閻翀翊卻是毫無畏懼地望着閻清堂。“阿爹,如果當了門主就必須捨棄孃親,那麼,我寧可不要!”這是閻翀翊思索了*做出的決定。
不管閻清堂答不答應,他都一定會親手救出他們的孃親,並且他永遠都不會像他阿爹那樣,爲了所謂的門規而拋棄自己的孃親。倘若閻門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那他就帶着完顏漱玉重新找過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你……”閻清堂氣得揚手想要打閻翀翊,不過礙於沈夢璐和朱鄞禎在場,他搞搞揚起的手卻並未落到閻翀翊身上,二是重重地落到了身邊的椅子上,椅子應聲而裂。
“你要當孝子,我成全你!”閻清堂怒瞪閻翀翊一眼,氣得拂袖離去。
“閻公子,你這是何必呢?”沈夢璐望着閻清堂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她相信閻清堂不是無情之人,他這番堅持必然有他的理由。
“娘娘,家父頑固,在下實在別無他法。”閻翀翊眼裡也有着深深的無奈,他若不做出強硬的姿態,只怕閻清堂永遠都不肯直面自己的錯誤的。
“王爺,家母一事,還請王爺多加費心!只要王爺能替在下救出家母,在下定當竭盡全力幫助太子殿下戒掉玄草,並盡力爲皇上調養身子!”閻翀翊說着屈膝朝朱鄞禎跪了下去。
“閻公子言重了!”閻翀翊這樣的低聲下氣出乎了朱鄞禎的預料,朱鄞禎趕緊伸手扶起了閻翀翊。“閻公子能出手相助,本王感激不盡。閻夫人一事,請閻公子放心,本王一定會想辦法儘快帶她離開皇宮。”
“閻公子,本王會盡快安排帶你入宮一事,本王的父皇就勞你多費心了!”朱鄞禎喜形於色。
閻翀翊點點頭,“王爺放心,在下一定竭盡所能!”
沈夢璐望着朱鄞禎欣喜的眼神,默默嘆了口氣。這件事情,閻翀翊太過激進了!
見朱鄞禎和閻翀翊開始埋頭商議進宮一事,沈夢璐便悄悄退了出去。罷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由他們去吧!
無論如何,閻翀翊能留下來幫助朱鄞祁戒玄草,這終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