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四十多年裡,謝義賢欠謝老夫人的浪漫有太多太多。可是謝義賢能抓住機會,在有生之年補上這份殘缺的柔情,沈夢璐想,謝老夫人定是此生無憾了的!
插完花,謝義賢又低頭對謝老夫人說了什麼,謝老夫人臉上的笑容便勝過了怒放的梅花,帶着無限繾綣的不勝嬌羞。謝義賢則是朗聲大笑起來。
沈夢璐輕輕漾開了笑,看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辭官風波,似乎並未對謝義賢造成衝擊。或許,只要有謝老夫人在,再大的困難對謝義賢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
見二老安好,沈夢璐也放了心,便準備悄悄離去,不想破壞了這樣的美好。可謝老夫人還是眼尖地發現了沈夢璐的身影。
“夢兒,你來了怎麼也不出聲?”謝老夫人喚住了正欲轉身離去的沈夢璐。
沈夢璐轉過身,朝着謝義賢和謝老夫人福了福禮,巧笑嫣然地坦言。“祖母,夢兒是見您與祖父琴瑟和諧,伉儷情深,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
謝老夫人含笑望了一眼身邊的謝義賢,知道沈夢璐是看到謝義賢爲自己戴花的那一幕了。
“我們老夫老妻的,最不怕的就是叨擾,我們就怕冷清。我與你祖父,都盼着你和鄞禎多來打擾呢!”謝老夫人上前拉住了沈夢璐的手,心疼地嗔怪。“你這丫頭,這樣的天,怎麼獨自跑來了?”
天空雖然放晴,可殘雪融化,地面依舊溼滑,沈夢璐懷着身孕,總是令人不放心的。“你懷着身孕,可不該這樣四處亂跑。”
沈夢璐勾勾嘴角。“祖母放心,夢兒會照顧好自己和腹中龍嗣的。夢兒就是在沐王府待厭了,便來祖母這串串門。”
謝老夫人拍了拍沈夢璐的手背。“你啊,就是太不注意了。”謝老夫人自然明白沈夢璐是不放心謝義賢和自己,這才特意大老遠趕了過來。
“外面寒涼,走吧,我們去花廳喝茶吧!”謝老夫人慈愛地道,又回頭看了一眼謝義賢,“侯爺,您該爲妾身抄佛經去了。”
謝義賢和顏悅色地望了一眼沈夢璐,知道謝老夫人故意支開自己,是有體己話相對沈夢璐說,便也不堅持。“待老夫送夫人和夢兒到了花廳,老夫便去書房。夫人放心,老夫一定準時完成任務。”
花廳裡早早生起了暖爐,也已備好了花茶和點心。謝老夫人拉着沈夢璐在軟榻上坐下。
“夢兒,你不用操心我與你祖父,放心吧,我們都很好!”知道沈夢璐牽掛他們,謝老夫人主動寬慰到。
雖然謝義賢此次辭官受了莫大的委屈,可是不管怎麼樣,這場風波能這樣輕鬆過去,而沒有演變是一場浩劫,這總歸是菩薩保佑的事情。
明德宗限制了他們的離京時間,這也不全是壞事。至少他們能一家團聚過個好年,至少他們能看到謝子淵和謝長安安然無恙地回來。
謝老夫人一開始拿回江南說事,其實不過是爲了說服謝義賢辭官的一種方式。謝老夫人本是怕謝義賢不肯輕易辭官,這才提出了回江南的要求,以此給他試壓,讓他因內疚而退讓。事實上,謝老夫人內心裡也很是擔心謝子淵和謝長安,在這個時候離去,她也是走不安心的。
謝子淵的夫人陳氏,雖然自謝長安出事以來,一直保持着鎮定自持的模樣,什麼都沒說,也從未表現出任何異樣,這一次,也只是順從地接過了安護侯府的當家大權,並無比用心地挑起了大梁。
可是謝老夫人心中明白,在這個安護侯府中,內心最最最惶恐不安的那個人,必定是陳氏無疑。畢竟而今身陷泥潭的,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兒子。
謝老夫人太明白那種心裡害怕得要命卻還要假裝堅強的痛苦,所以,她是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棄陳氏而去,讓她獨自面對的。她這老太婆雖然抵不上多少用場,可至少有她在,那些個不省心的人總不敢那麼肆無忌憚地鬧上門來!
謝老夫人思念故鄉沒有錯,可是回江南的心情卻並沒有那麼迫切。如今謝義賢已經順利辭官,回江南就更加不急於一時了。
尉馳瀚不讓他們走,沒關係,他們不走了!他們要留在這裡迎接他們的孩子回家,他們要留在這裡笑看朱鄞禎新帝登基,他們要留在這裡等待朱鄞褶和尉馳瀚等人一敗塗地!謝老夫人睿智的眼眸裡閃爍着一抹耀眼的精光。
沈夢璐溫馴地點點頭。“是,祖母,夢兒知道了。”在梅園看到相互扶持的二老時,沈夢璐就知道了,謝義賢和謝老夫人都很好,並且一直都會這麼好下去,恩愛情深,屹立不倒!
謝老夫人莞爾一笑,隨即又換上了溫柔責備的面孔。“夢兒,你身懷龍嗣,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還是要時刻提高警惕纔好。天寒地凍,地面溼滑,就該安生待在屋裡休息,可萬萬不能再這樣任性亂跑了。”
比起謝義賢,謝老夫人更擔心的是沈夢璐。沈夢璐遭尉欣妍突襲的事情,謝老夫人也已經聽說了。每每想起,謝老夫人都覺得一陣後怕,好在沈夢璐和她腹中胎兒都平安無事,不然……
“夢兒,尉欣妍的事,我聽說了。這背後搗鬼之人可已經抓到了?”謝老夫人問出了她一直惦記的事情。尉欣妍死了,可真正的兇手卻依舊逍遙法外,實在讓人不安心。
謝老夫人的眉頭打成結,連戒備森嚴的沐王府都如此不安全,謝老夫人還真是想不出來,在這個京城,哪裡還能找到一方淨土。
沈夢璐垂下眼瞼。“祖母,搗鬼的人太多了,要抓可抓一大把,可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卻是不好打。”
那件事情,沐王府那幫女人就是最直接的兇手。那些姨娘侍妾們也都遭到了審問和責罰,她們之中也有人承認了罪行,攬下了罪名,可是這其實並無多少意義。打她們一頓,罰她們一頓,不過是發泄一下,出一口惡氣而已,真正的兇手卻依舊逍遙法外。
謝老夫人沉下眼眸。“又是朱鄞褶搞的鬼嗎?”
沈夢璐抿脣。“這次並無跡象表明與朱鄞褶有關。”
沈夢璐也有懷疑過朱鄞褶,可是卻並沒有實際證據能證明,朱鄞褶是幕後黑手。事實上,有沒有證據,或者搗鬼之人到底是不是朱鄞褶,對沈夢璐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反正他們與朱鄞褶結下的怨仇早就有那麼多了,再多一條或少一條,都無關緊要。
“是不是都好,多加堤防總是對的。”謝老夫人眯起眼眸,“女人多的地方,是非總是多些。無論如何,這一次絕不能輕易放過那些女人,她們如此歹毒心腸,留着只會後患無窮。夢兒,你不如趁着這次機會,處理了她們吧!”
謝老夫人向來知道沐王府的那些女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以前她從不慫恿沈夢璐對她們下狠手,一來是看在沐王府那些侍妾中有幾位是謝義賢門生的女兒,二來謝老夫人又知道朱鄞禎納她們入府,主要是出於拉攏大臣,鞏固實力的目的,並不會因此影響他與沈夢璐之間的感情,便也沒將題目放在心上。
可現在,那些個原本與沐王府,與謝義賢站在統一戰線的大臣們,已經有不少公然投靠了朱鄞褶。並且恩將仇報,反過來攻擊謝義賢和安戶候府,謝老夫人心底也是有着一股子怒氣的。
加上沈夢璐險遭暗算的事,謝老夫人對那些人就更加憎惡了。對於那些不仁不義的白眼狼,就要狠狠反擊!這一次謝老夫人示意沈夢璐趁機砍了那些惹是生非的侍妾,也並非只是意氣用事,而是爲沈夢璐的未來做長遠打算。
朱鄞禎太子登基大典就在眼前,登基爲王,一統大業也指日可待。若是不能再這之前將那些女人都收拾得一乾二淨,以後帶進了後宮,必然會成爲沈夢璐最大的隱患。
聞言,沈夢璐微微嘆息一聲,眼裡染上了一抹輕愁。“祖母,天下女人何其多,夢兒又能斬得了幾個?”
沈夢璐的落寞的語氣中帶着深深的惆悵。女人這個,一直是令沈夢璐煩心的事情。
收拾沐王府那羣女人,對沈夢璐來說是手到擒來的小事。可是,難道處理了她們以後,她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有人利用尉欣妍算計沈夢璐這件事情,沈夢璐必然是要追究的,可是殺人卻不是唯一的方法。事實上,已經有侍妾爲此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也已經有侍妾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爲這件事情買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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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第二天,沈夢璐便帶人去到了那個,與金碧輝煌的沐王府格格不入的,即寒酸又偏僻的院落。油漆斑駁的碧蓮院三個字,已然昭示了這是一個早就被人遺忘的角落。
院子並不大,統共不過六七間廂房。而眼下十餘位姨娘加上伺候她們的貼身丫鬟們,卻全部都擠在這裡。
不過整個碧蓮院,雖然顯得擁擠不堪,可從朱鄞禎命人替她們配備的被褥炭火來看,顯然也算不上太苛待她們。
沈夢璐命凝霜等人將碧蓮院所有姨娘下人都集中到了院子裡,自己則捧着手爐坐在了閻如一特意命人帶來的軟椅上。
跪在三面透風的院子中,被寒風凍得嘴脣發青,瑟瑟發抖的侍妾們一個個怒目圓瞪,望着沈夢璐的眼神,彷彿是想要吃了她一般。
這些侍妾姨娘們原本都是官家千金,富家小姐,過慣了處尊養優的好日子,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遭過這樣的罪,受過這樣的屈辱?
她們落到這般悽慘的地步,無疑都是拜沈夢璐所賜。原本尉欣妍掌權的時候,雖說沒少欺壓她們,可她們再不得勢,依舊也還是這沐王府的主子,天天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不高興的時候還能找幾個丫頭下人撒撒氣。可現在呢,她們缺點吃的用的,都得看着那些個奴才的臉色!
再看看她們現在住的地方,這是人住的嗎?比個下人房還遠遠不如呢!說句不好聽的,她們原本用的茅廁都比這碧蓮院的廂房要大。這年頭,大丫鬟們都有獨立的房間,可她們好歹也是主子,卻要這麼憋屈地拼房間!
再看看她們現在過的日子,真心還不上一個下人。或者說,她們現在過的生活,簡直是連豬狗不如!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沈夢璐!
侍妾們惡毒的眸光如淬了毒液的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慄,彷彿隨時都會撲上去將沈夢璐撕碎。
沈夢璐對她們眼裡的憤怒和恨意卻是視而不見,依舊是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也並不開口叫她們起身。
喪家之犬,再厲害也不過是條狗而已!畜生要跟人鬥,總歸是不自量力了些!沈夢璐壓根沒把她們放在眼裡。
“打!”好半響,沈夢璐才輕啓紅脣,冷冷地吐出這個詞。
一個打字,頓時讓那羣姨娘們慌了神。其實沈夢璐的來意,她們大家都心知肚明,無非是衝着尉欣妍那事兒來的,可她們誰也沒料到,這沈夢璐會二話不說,上來就先給她們一頓打。
“沐妃娘娘,你這是什麼意思?”膽子稍大的何姨娘何清然嗆了聲。“我們做錯了什麼,就要打我們?這天下難道竟沒王法了嗎?”
做錯了什麼?這是跟她玩裝蒜嗎?沈夢璐嗤笑,“爲什麼打,你們明白!至於王法,在這個沐王府,本宮就是王法!”
沈夢璐的聲音陡然沉了三分,再次喝了一聲。“打!”
這一次沈夢璐話音未落,凝霜等人便出手了,最先捱打的便是那個頂撞沈夢璐的何清然。
凝霜一把巴掌拍得何清然眼冒金星,鼻子流血。可見凝霜下手都多狠了!何清然整個被打懵了。其他侍妾也被打懵了。
凝霜等人一個個毫不留情地對準侍妾們的臉就打,一瞬間,這人滿爲患的碧蓮院便只聽到清脆的巴掌聲,和女人們哀哀哭泣的聲音。
每個侍妾都捱了二十個耳光,巴掌聲停止的時候,每個人都被打成了鼻青臉腫的豬頭樣。
沈夢璐伸手揮退了凝霜等人,懶洋洋地開口。“說吧,誰的主意?”
沈夢璐問的簡潔,侍妾們都明白她的意思。捂着臉哀哀哭泣的侍妾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敢開口承認。利用尉欣妍算計沈夢璐一事,她們人人都有參與,並非單個人的意願。
可面對沈夢璐的興師問罪,卻沒有一個人有這個膽量攬責任。什麼都還沒認,她們就已經被打成了豬頭,這要是認了,只怕小命從此不保了!
“沒人回答,是你們個個有份的意思嗎?”沈夢璐挑了挑眉,拔高了些許音量。“還是說,非得本宮動真格的,才撬得開你們的嘴?”
沈夢璐又不傻,她心裡也明白這件事情,這些個侍妾姨娘個個都是幫兇,不過她真正要追究的卻是這幕後主使之人!
“說!誰是主謀!坦白認了,本宮或許會寬大處理,不然……”沈夢璐言下之意的威脅不言而喻。
迴應沈夢璐的,只有侍妾們怨怒的眼神。還是沒有人自首,也沒有人指認別人!
“好!真好!你們可真是有難同當的好姐妹!”沈夢璐冷笑一聲,對凝霜揚了揚手。“繼續!”
繼續,這是繼續要打的意思?侍妾們捂着臉頰驚恐地望着凶神惡煞的凝霜等人,二十個耳光已經把她們打成了豬頭,再打,怕是要破相了!
可這次卻不再是挨耳光了。看到凝霜等人手中的鞭子和她們身後的水桶,侍妾們一顆心像是掉進了冰窟一樣。
沈夢璐這是要她們死啊!有幾個膽小怕事,被逼着同流合污的侍妾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想求情卻又不敢!
這一鞭子就足夠讓人皮綻肉開了!跪在地上的侍妾中,有了騷動。
“娘娘,是不是隻要妾身說出主謀,娘娘就能饒了妾身?”有人顫抖着聲音小小聲發問。
沈夢璐勾了勾嘴角。“對!本宮說話算話!”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就不好說了!
沈夢璐此言一出,騷動更明顯了,不大一會兒,便有人將主謀推了出來。
“娘……娘娘,是何姨娘,這件事是她策劃的!”
何清然不敢置信地瞪着爆料人,雙眸暴睜。“濺人!你敢出賣我!這件事情,難道你們脫得了干係嗎?”
“何姨娘,你一人死總比大家一起死要好!”舉報的姨娘滿眼是淚,朝着沈夢璐重重地磕頭。“沐妃娘娘,妾身等人雖然難責其究,可主意卻是何姨娘出的,這一切也都是何姨娘安排的,妾身們也是一時糊塗……還請娘娘饒妾身們吧!”
其他侍妾也趕緊紛紛效仿,磕頭求饒起來。好死不如賴活着!日子過得再苦,至少她們都還活着。活着便有希望,活着便有出頭翻身之日!就這樣死了,她們不甘心啊!
何清然氣得渾身發抖,“一羣不中用的東西!你們以爲出賣了我,你們就有好日子過嗎?別太天真了!她會放過你們纔怪,她恨不得我們個個去死!你們相信她,就是死路一條!愚蠢的東西!”
沈夢璐望着何清然,眼裡是深深的寒意。這個何清然的父親,便是在朝堂之上落盡下石,攻擊謝義賢的官員之一。
“自己都管不住,還想着管別人!你可真是熱心腸!”沈夢璐清冷的聲音猶如地獄刮來的寒風,帶着索命的冷意。“你陷害妍側妃,暗算本宮,你說本宮該怎麼處置你,纔不會太委屈你?”
何清然轉頭望着沈夢璐,暗暗捏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這是難逃一死了。罷了,死了也是解脫!這是鬼日子,她也早受夠了!除掉了尉欣妍,已經算是大快人心的事了,唯一遺憾的是,居然沒能趁機除掉沈夢璐,哪怕就是除了她肚子的孩子,也是好的啊!
“沈夢璐,你可以殺了我,也可以殺了我們,卻殺不盡天下女人!一個何清然死了,還會有千萬個何清然出現,你又能殺幾個?天下美女如雲,後宮三千佳麗,你永遠也殺不光!”
何清然死死盯着沈夢璐,如詛咒一般。“沈夢璐,看看你手,是不是沾滿了女人的血?沈夢璐,當你用你拿雙血淋淋的雙手抱着朱鄞禎的時候,你到底有多心安理得?沈夢璐,你要記住,那個男人,是你用無數女人的眼淚和鮮血換來的!”
何清然說完這句話,便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撞向了院子中的石桌上面,當場血濺三尺,魂歸西天。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侍妾們都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沈夢璐凝眉望着地面上那抹刺眼的紅,不由得抱緊了手中的暖爐。明明是放晴的天,可依然是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