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禁足
讓朱鄞禎休了自己,這原本只是一句氣話,可是現在看着盛怒的朱鄞禎,聽着朱鄞禎的霸道宣言,沈夢璐突然覺得,離開,是個不錯的主意……
“沈夢璐!”朱鄞禎暴怒不已,這樣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的沈夢璐對他來說是十分陌生的。他習慣了那個雖然有些冷傲卻是非分明,進退有理的沈夢璐,也從來沒有料想過會遇見這樣失去理智的沈夢璐。
朱鄞禎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平復了自己暴亂的的心情,跪在貴妃榻邊,牽着沈夢璐的手,低聲下氣地央求道,“娘子,你不要生氣了,是爲夫不好,是爲夫做錯惹你生氣了。爲夫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朱鄞禎,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面對示弱的朱鄞禎,沈夢璐卻絲毫沒有軟化的意思,依舊語氣強硬。“我錯在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和你在一起!”
沈夢璐這句話一出口,朱鄞禎的心跳都差點停止了。沈夢璐這是在後悔的意思嗎?後悔跟他在一起,後悔嫁給他了嗎?
朱鄞禎心慌意亂地盯着沈夢璐的雙眼,沈夢璐冰冷的眼眸裡毫無情緒可言,除了漠然還是漠然。甚至,面對朱鄞禎的探究,沈夢璐的臉色都絲毫沒有波動。沈夢璐那樣的冷漠絕然,令朱鄞禎一顆心都揪緊了。
“夢兒,你要生氣可以,要打我罵我也可以,不過再怎麼樣,也請你不要被怒氣矇蔽了雙眼,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好嗎?”朱鄞禎幾近哀求了,這樣陌生的沈夢璐,令他毫無招架之力。
沈夢璐的眼神暗了暗,她抿了抿脣,卻不爲所動。“朱鄞禎,記得嗎?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不與人共夫。”
朱鄞禎呼吸一窒,他當然記得。當初沈夢璐拒絕他的時候,曾說過,一不與人爲妾,二不與人共夫。可是沈夢璐一開始就知道他身邊有其他女人的存在,到這個時候再來扯這個,果斷太無理取鬧了!
“夢兒,你現在來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太不可理喻了嗎?”當初沈夢璐說這樣的話,那還有理由,可是現在,她都已經嫁給自己爲妃了,竟因爲二人之間的矛盾和誤會,再舊賬重翻,真心讓朱鄞禎無法接受。
“就當我無理取鬧吧!”沈夢璐自嘲地笑笑。當初她答應嫁給朱鄞禎那是因爲她知道朱鄞禎對沐王妃那些女人無心。願得一人心啊,她原本私心地以爲,自己是可以獨享朱鄞禎的愛的。可是,她萬萬沒有預料到,朱鄞禎對姬文華的用情至深竟如此令她嫉妒。
嫉妒!是的!沈夢璐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了嫉妒的感覺!也第一次這麼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感情潔癖。她原本以爲那個早已過世的華妃不該成爲她與朱鄞禎之間的障礙,可是她錯了,錯得離譜!
也許是她對自己的瞭解不夠多吧!她一直自認爲自己是個明事理識大體的人,可原來,她只是一個眼裡容不得一粒沙的妒婦!
妒婦!這個詞太可怕了!令沈夢璐不由自主想要逃開。
姬文華已然成了她的魔障了!姬文華將她推下懸崖的噩夢,可朱鄞禎筆下那副未完成的姬文華畫像,像一條一條沾滿毒液的藤條,嘞得她呼吸困難。
“夢兒,華妃當真令你這麼在意嗎?即便她早已化作一堆白骨。”朱鄞禎知道沈夢璐的心結,可是卻無法理解。他與姬文華的過去真有那麼重要嗎?爲何要如此跟一個死人置氣?
“是!我很在意!”沈夢璐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爽快地承認。姬文華是死了沒有錯,可是她卻一直活在朱鄞禎的心裡,朱鄞禎對她的愛也從沒磨滅過。這一點,讓有感情潔癖的沈夢璐,倍感無法接受。
“休了我吧!”沈夢璐神色平靜地望着朱鄞禎。離開吧,趁爲時未晚!這樣對大家都好!她不想折磨自己,讓自己淪爲一個連她自己都討厭的妒婦,也不想折磨朱鄞禎,逼迫他在自己與姬文華之間做出選擇。
“夢兒,我說過,我不會休你的!”朱鄞禎的眼眸裡有一道風暴在暗暗凝聚起來。沈夢璐竟然想離開他,這讓朱鄞禎忍不住有一種殺人的衝動!
“行,那我休你吧!”沈夢璐從善如流地改口。既然她給朱鄞禎面子,他不要,那就算了!
“夢兒,你一定要這麼蠻不講理嗎?”朱鄞禎的眼眸陰暗如井,語氣也低沉得不想話,滿滿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對!就是這麼蠻不講理!朱鄞禎,我要休了你!”沈夢璐望着朱鄞禎,勾起一抹絕然的笑容。
“我不準!”朱鄞禎徹底暴走了!“我不準,你聽到了嗎?我不準!”
“朱鄞禎,你沒有限制我的權利!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裡是我的自由!”不準?憑什麼不準?沈夢璐的眼裡一片荒涼。
“我當然有權利!只要我不點頭,你就只能是我的王妃!只要你是我的王妃,我就有權利限制你!”朱鄞禎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陰測測地開口。“夢兒,你該知道,只要我一句話,你連踏出沐王府都會有困難!所以,我的好娘子,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安安分分當你的沐王妃!”
“朱鄞禎,自大是種病,得治!”沈夢璐絲毫沒有將朱鄞禎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輕笑起來。
“你以爲我不敢對你禁足嗎?”沈夢璐的反應令朱鄞禎十分心慌。
“你敢!我知道你肯定敢!你連砍我的腦袋都敢,何況禁足呢!”沈夢璐反脣相譏,“不過,你能禁足的只不過是你的沐王妃,倘若我不再是你的王妃,你還有什麼資格禁錮我?”
“你死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休你的!你永遠都會是我的沐王妃!”沈夢璐字裡行間都是要離他而去的意味,朱鄞禎感覺自己快瘋了。
“朱鄞禎,搞清楚,是我要休你!”沈夢璐此刻已經冷靜下來了,做出了決定,她的心也不再像先前那麼慌亂了。
“那你就更加死了這條心吧!大明沒有休夫的律例!”沈夢璐一再說出這麼幼稚的話,令朱鄞禎微微安心了些。沈夢璐想休他,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官媒會受理這樣奇葩的案件的。
沈夢璐勾脣一笑。“朱鄞禎,我就喜歡挑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你大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名正言順地休了你!”
官媒不受理怕什麼,皇帝老頭受理就行了!朱鄞禎到現在還不知道,明德宗賜了她一道空白聖旨的事情,雖然用來休夫有點太浪費,不過……
沈夢璐望着朱鄞禎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縹緲笑容,不這樣的話,朱鄞禎肯定是不會放她走的吧!與其相互折磨,不如相忘於江湖啊!
朱鄞禎果斷對沈夢璐下了禁足令!
沈夢璐的反常反應,令朱鄞禎十分不安心。要是可以,朱鄞禎真想親自守在沐王府,一刻不離地盯着沈夢璐。
可是,他不行!天未亮,明德宗就派人傳了口諭來催促朱鄞禎回宮。朱鄞禎只好再三交代凝霜盯緊沈夢璐,然後揣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奔向了皇宮。
沈夢璐被禁足的事,很快傳遍了沐王府,也傳進了尉欣妍耳中。這段時間尉欣妍因爲畏懼沈夢璐的張狂,一直被迫喝着沈夢璐派人送去的安神湯,日子過得水深火熱。
如今得知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沐王妃竟然被禁足了,尉欣妍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得知沈夢璐竟是因爲姬文華與朱鄞禎鬧翻,尉欣妍笑得腸子都快抽筋了。
“可笑啊可笑啊!枉我以爲沈夢璐是個多聰明的人!沒想到啊!也是難過一個情關啊!”尉欣妍挑着細長的眉尖,一臉嘲諷。“跟個死人鬧騰!嘖嘖!真是愚不可及!”
尉欣妍還以爲沈夢璐和朱鄞禎當真那麼情比金堅,堅不可摧呢!嘖嘖……結果一個死人就鬧得二人翻臉!真正是可笑啊!
沈夢璐真當朱鄞禎是什麼專情之人嗎?還當真以爲朱鄞禎對她一往情深嗎?這下子算是栽了一個大跟頭了吧!真是活該啊!活該啊!尉欣妍一陣暗爽!
“還不是娘娘您高明,計謀好!懂得用玲瓏棋來挑撥王爺和王妃之間的感情。”開口接話的是一個溫潤的女聲。
銀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回話的逸蘭,眼裡是濃濃的疑問。這姨娘逸蘭最近出現在云溪宮的次數多得有些不太正常。
尉欣妍曾經害逸蘭小產,嚴格算起來,二人有弒子之仇。按理說,尉欣妍失勢之後,逸蘭沒有落盡下石,也應該退避三舍纔對。
可是,這逸蘭最近卻一反常態地與尉欣妍走得越來越近了,甚至比以前還更巴結尉欣妍了。經常三不五十送些糕點什麼的不說,還主動跑來跟尉欣妍說些小道消息。比如說這一次,沈夢璐被朱鄞禎禁足的內幕。
“說起來還是你的功勞最大,要不是你在芝華宮找到華妃遺留下來的那些棋子,本宮又豈會想到這一招。”尉欣妍揚眉望了逸蘭一眼,“說起來,我倒是好奇,你爲什麼要幫我偷棋子?”
逸蘭垂了下眼眸,柔和地笑笑,“娘娘,妾身不過是湊巧替華妃清理了一些沒有用的東西而已。”逸蘭一不承認自己幫了尉欣妍,而不承認自己偷了棋子。
尉欣妍若有所思地望着逸蘭,這個姨娘,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王爺有命,芝華宮的東西一概不能亂動,你這樣自作主張,胡亂清理,就不怕王爺知道後,怪罪下來嗎?”
逸蘭的眸光閃了閃,“娘娘,芝華宮裡到處是沒用的東西。王爺並不是每一樣東西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何況,王爺多少年沒有踏進過芝華宮了,指不定連芝華宮的格局都早已記不清了,更別說是這小小的棋子了。”
“芝華宮裡面的東西,王爺或許記不清,可是這玲瓏棋裡的問題,王爺卻是心知肚明,總歸是要追究的。你是王爺身邊的老人,該明白王爺的做事風格。”尉欣妍也不是傻子,心知逸蘭對她的態度突然轉變,其中必然有貓膩。逸蘭和自己有過節,尉欣妍不得不提防着她,怕她挖陷阱給自己跳。
“娘娘放心,這件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和娘娘您這宮裡的人知道。王爺再怎麼追查也是不會查到娘娘頭上的,除非……”逸蘭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轉頭望了一眼在旁邊伺候的銀翹。
“娘娘,妾身今日敢在娘娘面前發毒誓,此事妾身絕對不會泄露半句的,娘娘無需擔心。”誠如尉欣妍說的那樣,逸蘭十分了解朱鄞禎的爲人和做事風格,所以偷換玲瓏棋一事,她非但不會泄露半句,反而會將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尉欣妍皺了皺眉。“你放心,本宮宮裡絕對不會有人多嘴的。”
“如此,那妾身便放心了。反正不管王爺怎麼追查詢問,妾身都是一概不知的,妾身也從來沒在芝華宮見到過那些棋子。”逸蘭說得別有深意。
“行,本宮知道了。”尉欣妍應了一聲,決定不再糾結此事。“本宮聽說王爺命人撤了華妃的靈堂,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逸蘭應了一聲。
“這件事情,咱們的沐王妃應該還不知道吧!”尉欣妍勾起嘴角。
“應該尚不知情吧!妾身聽說王妃娘娘在王爺出府之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悅夢宮,連早午膳都沒用。”逸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樣子,咱們的沐妃娘娘可真是氣大了。”尉欣妍抿脣笑起來。“說起來,本宮似乎許多沒向沐妃娘娘請安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去火上澆油嗎?逸蘭望着尉欣妍暗嗤了一聲,這女人可真是作死的節奏!
“本宮就是覺着,該去給我們尊敬的沐妃娘娘請個安了!”受了那麼久的窩囊氣,被逼着喝了那麼多令人膽戰心驚的安神湯,尉欣妍自然是不願意錯過這個看沈夢璐笑話的機會的。
尉欣妍在悅夢宮撲了個空,尉欣妍去悅夢宮找沈夢璐的時候,沈夢璐正在小竹林替正在練功的景軒送安神湯。
景軒得知朱鄞禎和沈夢璐吵架了,並且沈夢璐還被禁足了,心裡各種內疚。景軒只當二人吵架是因爲姬文華忌日的事情,一個勁地自責不該將姬文華忌日的事情告訴沈夢璐,也責備自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樂顛顛地默認沈夢璐爲姬文華操辦忌日一事。
沈夢璐不知道該怎麼跟景軒解釋她與朱鄞禎之間的問題。他們之間的問題一直存在,只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大家都選擇視而不見而已。爲姬文華操辦忌日,只不過是個導火線,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沈夢璐和朱鄞禎日後也會有一天因爲別的事情爆發戰爭。
望着陷入深深自責的景軒,沈夢璐的心裡一陣一陣的難受。“景軒,這個事情,真的與你無關。爲華妃辦忌日,也是姐姐自己的想法而已。”
“姐姐,你不用安慰我了!待父王回來,景軒會去求求父王,讓父王收回對姐姐的禁足令的!”無論沈夢璐怎麼安慰,景軒都難以釋懷。
“姐姐,你不要和父王吵架了好嗎?母妃的忌日就算了吧!別再辦了。”景軒雖然私心裡很想爲自己的沐妃辦一場風光的忌日,可是如果這是用沈夢璐和朱鄞禎的爭吵換來的,景軒寧可不要。
“不行!姐姐答應過你的,會好好替你母妃辦忌日的。再說我們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說不辦了,豈不是太可惜了!”這些天來,爲了姬文華忌日一事,景軒沒少幫忙。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在這個時候說不辦就不辦了,景軒必然會很失望,而沈夢璐本身也不太樂意,因爲她本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更何況,她爲姬文華辦忌日,雖然有與朱鄞禎置氣的成分,更多的卻是爲了實現景軒的心願。
“可是姐姐……”景軒十分爲難。
“沒有可是,就這麼說定了!”沈夢璐神情柔和,語氣堅定。景軒越表現得懂事,沈夢璐越發不忍心看到他失望的眼神。
景軒默默地嘆了口氣,“姐姐,景軒知道姐姐是考慮到景軒思念母妃的心情,可是,看到姐姐因爲過世的沐妃黯然神傷,景軒心裡過意不去。姐姐,母妃已經不在人世,其實那些無謂的忌日辦不辦都不重要。景軒更希望姐姐能和父王開開心心的。”逝者已矣,這個道理,景軒領悟得比沈夢璐更透徹。
“傻孩子,你想太多了!”沈夢璐無限憐愛地揉了揉景軒的腦袋。“你能爲姐姐着想,考慮到姐姐的心情,姐姐就已經很開心了。姐姐再跟你說一遍,姐姐與你父王的問題,不是因爲你的母妃,而是因爲你的父王的態度。”
景軒狐疑地皺眉,不解地望着沈夢璐。“父王明明對姐姐一往情深……”
“嗯,這個我知道。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光有感情是不夠的。”沈夢璐的臉上浮現一抹惆悵,她以前也以爲有愛情就夠了。所以,明知她與朱鄞禎二人之間身份懸殊,明知他們之間橫亙着無數個女人,沈夢璐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接受朱鄞禎。僅僅因爲愛情二字,僅僅因爲她無法否認自己愛朱鄞禎的心。
她曾以爲,愛情可以讓人變得堅強勇敢,一往無前,排除萬難,克服所有障礙。可是她現在知道了,一段感情的維繫,除了愛情,還需要其他更多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忠誠,比如坦誠,比如無怨無悔的執念。
可是,她與朱鄞禎之間,朱鄞禎對她少了一些坦誠,而她也缺了幾分無怨無悔。所以,矛盾在所難免,傷心在所難免。
這一次的爭吵,讓沈夢璐明白了許多道理,也看清了自己的不足。在愛情面前,她與朱鄞禎都還有需要進步的空間。
離開的心,是認真的。不過離開並不表示永別,她只是想短暫地離開一段時間,讓雙方都冷靜一下,各自反省一下而已。
會說出休夫這樣的話,都是被朱鄞禎給逼的!沈夢璐承認是自己態度過激了。
“景軒,你現在還小,等你再長大一些,與你心愛的女子相處起來的時候,就會明白其中的道理。”沈夢璐嘆了口氣。“你母妃忌日一事,你不用擔心,一切按我們的計劃進行就行。我與你父王的事,你也不用擔心。姐姐保證,我們會沒事的!”
不忍心看着景軒陷入自責,沈夢璐給出了承諾。
她和朱鄞禎會沒事的!這句話,說給景軒聽,也是說給她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