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在迷龍精確的點射下,緬甸叢林小徑裡的日軍栽倒,而炮彈也在陣地上爆炸。
一個九二機槍巢被直接命中,一個同僚飛起落下,落在要麻和不辣的中間,不辣把他扒拉過來看一眼,對着正蹣跚過來的郝獸醫大叫:“獸醫別來啦!死翹啦!”
於是郝獸醫以一種嘆息的表情蹣跚向另一個方向的傷員。
要麻“當”、“當”地一槍槍射擊枝叢裡一個晃動的目標,直到那個中了彈的日軍衝出來做瀕死一擊,在他和不辣的攢射下滾落山坎,然後他心不在焉地在陣地上逡巡什麼:“豆餅呢?”
不辣回答:“拖子彈去啦!”
迷龍在一旁罵道,“換槍管子啦!撞上你這麼鍋夾生飯,機槍快成老套筒子啦!”
要麻一直在逡巡的人終於出現,豆餅拖着沉重的彈藥箱和備用槍管從彈坑裡爬了出來,要麻盯着那兩位不大配合地更換槍管,副射手豆餅經常要挨迷龍一下不耐煩的毆擊。
陣地上的炮擊漸漸平歇,這也意味着日軍的這次攻勢再度宣告放棄。江鬆用接駁着槍托的毛瑟槍點射追擊着已經在撤退的林中人影,這種使用方式意味着他也許在某個德械師呆過,瘸子這次沒離開他三米以內,並且確定瘸子用步槍擊倒了一個日軍。阿譯瞄了很久,也許是從這仗從開始到結束那麼久,最後“砰”出一個很不光彩的空槍,成了這次陣地戰的句號,只被打落的大鬆塔掉落下來,以至我們這些他左近的人都看了他幾眼。
“又跑啦!別打啦!”江鬆讓大家停火,順便發着牢騷,“英國子彈不好要啊!”
於是衆人開始清理和修整陣地,擡走屍體,包紮傷員,因爲疲勞過度衆人都像是陣地上的遊魂,配發沒多久的衣服又跟收容站裡一個德性了,成了沾滿了血和泥的破布。陣地倉促而草率,幾乎無法防住炮彈,現在它已經快被炮火撕裂了,從浮土中又扒出人,從打斷的灌木下拖出人。
零碎的小口徑炮彈仍在周圍炸着,但現在可以喘口氣了。
被踢了屁股的日軍沒等衆人主動出擊,兩個中隊掉頭反撲。他們不能把自己抹成黑皮往林裡鑽,得保護機場。陣地仗開始,死守,一點點被絞碎。
江鬆一直推銷他的方案:繼續往他們死守的機場投送兵力,拖延甚至壓垮日軍空虛的後防。聽着不錯,但自己的隊伍歸心似箭,英軍忙撤往他們最愛的印度,其他人是被扔在緬甸的最後一批。他們背後機場上的盟友熱心和總部聯繫,只是爲了驗證江鬆的身份。他們的炮兵一直在轟擊據說有日軍囤集的遙遠森林。
瘸子向着康丫牢騷:“一萬年不變的小日本。炮兵轟,步兵衝,步兵衝時炮兵轟。你躥出來打,步兵退炮兵轟,你不管,炮兵轟完步兵衝,一次次給你耗完了,就這麼個死板打法也吃掉半個華夏,你服不服?”
康丫死樣活氣地抱怨:“我不該改名。我們村師塾本來給我叫康有財,算命的說我其實是何仙姑的丫環投胎,愣給我改叫康丫。”
瘸子安慰他說:“丫比有財好聽多了。四萬萬同胞怕有四千萬叫有財的,死了都沒人知道。”
康丫有點兒犯愣,“是嗎?可我覺得我不是何仙姑的丫環,我大男人叫康丫,能折壽成二十五歲。”
蛇屁股推搡着他,“呸呸。你快呸呸。”
康丫很聽話,“呸呸。我今年二十五歲。呸呸。”
遠處放江鬆又在叫瘸子,“傳令兵!再無所事事,惑亂軍心,視與日寇同謀!”
他回頭,江鬆指了指在剛纔炮擊中被炸塌的九二重機槍槍巢,那意思是你過去打理一下。瘸子艱難地站起來,並且特意繞了點遠繞到死啦死啦身邊。
“傳啥令?”瘸子問。
江鬆忙活着擦槍,把他的毛瑟712收拾成此陣地上最乾淨的東西,“我哪兒知道?你不是從徐州打到緬甸嗎?”
瘸子知道江鬆又在損他了,於是瘸過去,那一發七五山炮把整個槍巢炸塌了,除了死掉的同僚外外還把副射手炸死在槍巢邊,他過去時當兵的正把副射手擡走,但剩下的人很撓頭,因爲槍身倒還完好,槍架卻被炸燬了。
“撓出腦花子來也沒人管你們的。賣點兒力氣,我只出嘴皮子。”瘸子打算袖手旁觀。
他指揮着其他人用沙袋壘出一個倒三角的槽口,把槍管卡在上邊,槍身用又幾個沙袋墊住,江鬆看到此時也就不看了,擦完了毛瑟便專心擦他的李恩斯菲爾德步槍,反正瘸子也不是弄給他看的,讓他們在槍管上又壓了一個沙袋以抑制槍口上跳。
“瞄就得老天爺幫了,好過沒有。”瘸子隨手抓了一個同僚的差,“你探半拉腦袋幫看位置,被打飛了別說我沒提醒。”
瘸子懶得管他,因爲剛纔那個飛起落下的同僚之死而生的哀慟和因瘸子的說話而陡變的表情,正當他走開,轉身時碰到了郝獸醫,並且注意到他一直在打量着瘸子的腿。
“剛動了手術就能亂躥了?”他有點兒酸溜溜的,“英國獸醫是強點兒。”
“醫術和架子都是您老人家的一百倍。痛死了,挖掉那塊爛肉後痛炸了。”
郝獸醫勸瘸子:“你該躺着。”
“躺着就只好拿英國話損人,隔着鞋撓,來這說中國話才損得過癮。”
他們身後又出了異響,迷龍一腳把他的副射手豆餅踹躺在戰壕裡,由此引發了要麻與他觸及體膚的衝突。要麻又屢敗屢戰了,因爲不辣在,他們有兩根脊樑。
“不辣上啊!日翻他!”
不辣喊着衝了上去,“哥哥我給你報仇!”
他們無所謂地看着,迷龍一臂彎裡箍着一個,那兩位砰砰地對迷龍的肚子和背脊飽以老拳,迷龍抽空子對兩人的小腿報之以腳。
一聲異響,肉眼難見的飛行物呼嘯着從我們頭上飛過,那三個貨終於和諧了,齊齊地撲倒,衆人這邊哈哈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