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瘸子捏着鼻子,就那個破洞看在哄着雷寶兒吃飯的蛇屁股,整治克虜伯的郝獸醫和喪門星,和窩在老婆胸上起勁嚎的迷龍。
也許最近他們軍裝穿得還像個人樣,但衆人的起居之處絕不像樣,一個屋裡幾堆稻草而已,沒啦。
克虜伯坐在其中一堆稻草上,他痛得至今還沒說過一個字,而且現在不揉腰了,愁苦地揉着肚子。而郝獸醫的文治和喪門星的武治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喪門星說:“你再讓我來一次,準好。沒有不好的!”
而郝獸醫拿着他的針,“你個土郎中,這是人吶,扎尾閭穴就好啦。”
“不對。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
克虜伯嚷嚷:“肚子痛。”
郝獸醫說:“這個是章門穴了。”
喪門星否定郝獸醫的說法,“噯呀。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餓了。”克虜伯說。
那兩位面面相覷着,幸好瘸子拿了碗飯過來,而且菜不止鹹菜頭,略豐盛一點兒。瘸子把它遞給克虜伯,啥也不用說了,他埋頭開吃。
郝獸醫問瘸子:“哪兒還有飯?”
“滿漢和泥蛋給的。滿漢說禪達人重情義,死胖子有情義,泥蛋說他孃的好像普天下有誰不重。”瘸子說。
喪門星點頭,“嗯,雲南人是重情義。”
瘸子和老郝只好面面相覷地看着他。
老郝點着頭說,“有點兒缺,都看重,嗯,就是有點兒缺。好像錢似的,好像飯似的,嗯,是這個理。”
“你這是啥腦袋撞了屁股的哲學啊?”瘸子問他。
“肚子痛。”克虜伯又重複那仨字兒。
衆人看他,差點兒沒仰過去,他又原來那樣坐在那兒,空碗放在旁邊,即使是喝水瘸子也不會有這麼快的。
“……臍上還是臍下?”郝獸醫問。
“餓了。”
瘸子說:“我……我去騙雷寶兒叫我爹去。”
郝獸醫也打算溜,“我瞅雷寶兒叫你狗狗去。”
誰都沒溜成,因爲迷龍一腦袋撞了進來,差點兒沒把衆人頂死。迷龍現在是一副和氣生財的鳥樣,一手一個扶住了瘸子和獸醫,“讓讓,對不住,哥們兒……”然後他徑直趨向坐在那看着他乾瞪眼的克虜伯,“胖子,站起來。”
克虜伯都嚇得不敢吭聲了,連剛摔的都好了,馬上就站了起來。“站好。站這兒。”迷龍擺弄着對方,找着位置,很像上相館裡照個相碰上個很事兒的照相師,但鑑於迷龍手上並無相機,所以也很可能是盡他能爲給人來上一拳。
瘸子試圖制止他,“……噯,迷龍?”
迷龍讓瘸子住嘴,“閉嘴啦,你話太多了。站好了,哥們兒。噯,就這樣。”
然後他跪下來,不折不扣給克虜伯磕了三個響頭。
衆人愣着。他們沉默。然後半點兒不耽誤地起來。
“就這事兒。沒了。你們接茬兒忙。謝了胖子,有人欺你報我字號,我叫迷龍。我有事走了,我忙。”最後兩字他都在門外說的了,他們瞪着門,然後瞪着克虜伯,克虜伯翻了衆人一眼,然後撲通又坐回了草堆上。
“腰痛。”他說。
喪門星看着我,問“……他剛不都好了嗎?”
“餓了。”克虜伯說。
瘸子邊說邊往門口溜,“……我走啦,走啦走啦。”
喪門星還沒有轉過筋來,“這怎麼治啊?”
“你治就好了。我也走啦,走啦走啦。”郝獸醫也邊說邊溜。
他們關上了門,把心智反應不算快的喪門星和剛投胎的餓鬼關在屋裡。
瘸子和郝獸醫站在院子裡,看着天還沒落黑,迷龍就擁着他老婆的肩,幾乎是把人擻進去的,雷寶兒習慣成自然地跟進去,沒多久就鬱郁地出來。
瘸子罵道:“他媽的。”
郝獸醫跟着罵道:“他媽的。”
不辣恨恨地走過來,恨得直摔手,“他媽的。”
蛇屁股也過來扎堆,“他……”
他們一起戟指着他,“不許說粗話!”
蛇屁股脖子一梗,“他兒子的!他兒子跟誰睡呀?”
衆人一起看那小子,那小子像老婆還沒回來的迷龍一樣看着我們,一起找倒黴蛋兒,又看阿譯,阿譯正在蒔弄他的樹根,哼着他的野花蓬草閒春生。
“他睡不着就哼那破歌,要死人的。”瘸子說。
於是衆人一起看着狗肉,狗肉被衆人看得莫名其妙,但他們終於把它看得嗚咽了一聲。
他們的災難來臨了。
瘸子坐在屋裡的草堆上,他和郝老頭兒一個屋,衆人一起看着站在屋裡那個苦大仇深的孩子,聽着外邊的狗叫,沒錯,是狗肉在叫。
但是狗肉這晚上不睡,它鬼叫,大傢伙的聽過它咆哮和嗚咽,但它本質上仍是一條沉默是金的狗,可這晚上它象土狗一樣鬼叫。
但是說真的,這不怪它。
三聲狗叫後,便是一個男人叫喚了一嗓子,你可以把它聯想成任何什麼,但就是不像叫牀。
瘸子皺了皺眉,咬了咬牙,再一次向雷寶兒展開攻勢,“叫爸爸。”
“小雞。”
迷龍的屋子裡傳來迷龍的叫聲:“啊啊!“
雷寶兒叫得瘸子臉色都變了,幸好瘸子明白那並不是他那不肖之父的授意。
“叫爸爸。”瘸子堅持。
“小鴨鴨。”
“哇呀!”迷龍大叫。
狗在叫着,迷龍也在叫着,啊啊哇呀哇呀呀的,你簡直可以覺得某個莽勇過剩的賊正在發力攻打生鐵鑄的大門,而門裡一條看門狗在給他打着鼓點兒。其他人儘量裝着啥也聽不見,直到你根本沒法再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