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龍忽然罵道:“你他孃的給我看一副哭臉幹什麼?”
瘸子否認,“沒有啊。”
“恭喜你。”瘸子說。
“恭啥喜呀。我把老婆撿回來了都沒見你恭喜。”
“恭喜你真有興頭去把件事情做好。還有,我覺着是嫂子從我們中間把你撿走啦。”
“你他孃的給我一副酸白菜腔幹什麼?”迷龍說。
瘸子乾澀地興笑。迷龍便也不再看瘸子了,他也知道再看下去,瘸子怕是真就會哭出來,衆人都不喜歡那樣,迷龍低了頭穿着衣服,順便撣了他身後一眼,“你弟弟出來啦。今天又不曉得要搞什麼。”
瘸子回頭瞧了眼,阿譯和着幾個人正出來,他們手上的東西,如果瘸子沒看錯的話,是唐基派給他們,而衆人又從未正眼看過的籃球籃網。
“誰是我弟弟?”瘸子問迷龍。
他說:“興許是你哥哥。反正是孿生的。你不覺得你們倆真是很像嗎?想出一句損話就趕快告訴他,我沒見過這麼要好的哥兒倆。”
瘸子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了,即使他不用眼睛也斜着阿譯,瘸子罵他:“你媽拉個巴子。”
然後瘸子走向初晨的人們,告別完畢。瘸子走向他必須繼續混跡其中的人們。
阿譯在做一件你明白箇中深意就會覺得可笑的事情,如果你想到他爲此推究了一晚,這就更加可笑,他和喪門星、克虜伯這樣不怎麼愛用腦子的,或者不辣蛇屁股這樣就愛瞎起鬨的,正試圖在院子裡搭出一個籃球場,這不是件易事。而且他並沒有籃球架。只好把籃筐就地上牆,衆人的院子又並沒按他所想長出一個籃球場的形狀。甚至連兩個籃筐都不是一般高的。
很多人在起鬨,儘管很多人在幫他,但每個人都是一臉起鬨的表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他裝不知道。
瘸子冷眼相看着,不想涉入這樣一件傻b事,迷龍正回他的屋,一個被撓得滿臉花的男人正愛憐地觸摸着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老婆,那真讓瘸子羨慕。
迷龍去意已決。一頭驢子站起來了,用他剛生出來的手撣開鼻子前面的胡蘿蔔,他已經弄懂不做驢子的方法就是不要胡蘿蔔。
剩下的驢子滿心悲涼,瘸子以爲生命就是驢子追隨着胡蘿蔔,瘸子也是恨透了胡蘿蔔的驢子。
阿譯們用白粉在畫他們的籃球場,沒有任何打線工具,這院也根本不是一個籃球場的尺寸,於是他們只能在湊合中成就自己。
有鑑於衆人中間知道籃球場長相的人可能只那麼三兩個,阿譯終於不情願地向瘸子發問。之前他儘量把瘸子的旁觀當作不存在的,現在他小心翼翼到帶點兒期待,“三分線在哪,煩啦?”
瘸子看着他那幾乎是三角的,並且在兩分線位置的三分線,“什麼三分線?”
阿譯支吾其詞,“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可我不相信啊。這啥?你要帶大男人踢毽嗎?”
阿譯的臉又開始有點發白,“籃球場啊……我說,你不要裝傻。”
“爲什麼偏偏是籃球場啊?”瘸子問。
阿譯:“因爲我們有籃球啊……你真的不要裝傻。”
瘸子裝作很誠懇地問他:“你的績學勳章是打球贏的嗎?……你不要繃臉,我是說你是個熱愛運動的人嗎?我真的想知道。”
阿譯憋一會兒,憋出極嚴肅的八個字:“健身保國,陶治情操。”他咬着牙等了一會兒,說:“你可以高興。”
但是瘸子沒笑,他很認真地敬了個禮,敬禮在衆人中間如此罕見,以致阿譯搞不清是不是該回禮。
瘸子說:“向唐副師座的訓導致敬。冒牌兒貨讓人渣從緬甸活回禪達,正經的少校就要教文盲打籃球,以國家民族的名義。哈哈,我知道你要向他學習。”
瘸子立刻看見阿譯憤怒得發了暈,說真的,怒成這樣還沒向瘸子撲來,放在別人身上是件讓人疑惑的事情,阿譯只是着了魔一樣在那唸叨,他氣噎在那裡。
“我沒招你啊?沒招你,沒招你啊沒招你。招你啦嗎?沒招啊。我沒來不招你,從來不招你,我一點兒不招你,我……”
瘸子捂着耳朵,“得得得得。怕了你。在你腳下。”
阿譯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腳下,然後又看着瘸子。不辣那幫畫籃球場早已煩了,現在用一種比干活更快樂的神情期待着我們。
瘸子解釋道:“三分線啊。還有,你找根繩子繃點兒白灰不就直了嗎?這畫得像個蜘蛛網,招你的規矩進了場要繞不出來。”
阿譯瞪着瘸子,儘管他已經明顯表示出和解的意思。瘸子蹲下來,嘆了口氣,說“其實你不在乎三分線,就是想我誇你一句。挺好的。我認真地說。帶着大家欣欣向上,是林少校該做的事兒,只要你帶得動,只是我沒法不覺得荒唐。”
瘸子也斜着阿譯,那位的拳頭正越捏越緊,他顧自用手指在地上畫着一個小型的籃球場,我有一種捱揍的莫名慾望。
喪門星說和,“退一步。退一步。”
不辣起鬨,“打打打。他倆從來就只吐口水。”
瘸子看着阿譯,“要耍猴子給猴子看嗎?”
阿譯的臉白了再白,他終於以一種遲緩猶豫的步態走開去修整他的畫線,那樣的遲緩和猶豫跡近痛苦。
於是瘸子向不辣們做了個怪臉,“猴子,沒戲看啦。”
不辣全無愧色,像猴子一樣撓了撓自己,他們繼續去幫阿譯的忙,或者瘸子誠實點兒說,幫倒忙和看笑話。
郝獸醫遠離了外邊的喧囂,老頭子倦得要死,但是坐在豆餅身邊,擦着,洗着,換塊熱點兒的毛巾,喂點兒米湯,那是唯一的營養品,做着他徒勞無用的聊盡人事。
阿譯終於向他籠絡的拉雜球隊授球,那隻能說是一個笑話的開始。阿譯自己都懂不太清籃球規則,更不是個擅長合作型運動的人,能看到的只是一羣人在一個過小的場地裡推擠衝撞,阿譯跟在某個挾着球狂奔的人後邊大叫“放下!犯規!”
喪門星很快明智地從一堆人下邊爬了出來,坐在遠離危險的地方喘氣,即使這樣他的胳臂上已經被咬了一口,這場球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更像角力。
蛇屁股現在掙出了那一堆胳臂和腿亂揮的人堆,在死黨不辣的掩護下可勁兒一跳,球砸在擱籃筐的的牆面上足飛往另一向,進自然是沒進,不辣“快扔快扔快扔”的鬼叫也戛然而止了,蛇屁股落下時手肘結結實實撞在他鼻樑上。